傭人把黑色公文包遞了過來，他接過，又跟陸青青叮囑兩句，就從我身邊走過。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等他一走，陸青青就笑嘻嘻勾上我肩膀，“怎么樣？我小叔很帥吧？”

　　我勉強扯出笑容。

　　“咦？身體不舒服嗎？你后背怎么全是汗水？”陸青青問。

　　我說：“……可能是天太熱了。”

　　面試很順利。

　　陸青青的姑姑離婚多年，有個讀小學六年級的兒子。

　　考了我的英語水平后，她很滿意，當場開出了很可觀的薪酬，是我以前做家教時薪的兩倍。

　　我很缺錢，換成從前，這份工作我求之不得。

　　但現在，這份工作讓我如同驚弓之鳥。

　　下樓后，我找借口跟陸青青道歉，說恐怕不能勝任。

　　陸青青不理解，“為什么啊？”

　　我有口難言，沒法跟陸青青坦誠真實原因。

　　從陸家告辭出來，我心事重重地回了舅舅家。

　　舅舅家還住著上個世紀鋼鐵廠蓋的家屬大院，我在小區門口買了幾斤舅媽喜歡的水果，拎著進了大院。

　　老遠就看到聶帆蹲在花壇邊粗著嗓子唱歌，一邊研究地上的小蟲子。

　　幾天不見，聶帆又病瘦了一圈，竹竿似的身體頂著一個大腦袋。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咧開嘴巴就笑。

　　“菲菲！”他撲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熊抱。

　　我替他整理了下衣領，笑著問：“帆帆今天有沒有好好吃藥？”

　　聶帆認真地想了想，掰著指頭數：“吃藥了，吃了兩次，我還去店里幫舅媽洗碗，賺錢給菲菲買漂亮衣服！”

　　我牽著他上樓：“好啊，不過不早了，我們先上樓回家。”

　　聶帆開心地拍手，“那吃過飯菲菲陪我唱歌，我們對唱，你唱女的，我唱男的。”

　　聶帆和我是雙胞胎，他比我早出生十分鐘，于是成了哥哥。

　　在我們3歲時，聶帆被醫生診斷出中度智力障礙。

　　通俗點的說法，就是弱智。

　　我們的媽媽承受不了這個結果，丟下我們兄妹一走了之，從此音訊全無。

　　這些年，親戚里只有舅舅收留我們。聶帆智力始終停留在6、7歲孩子的水平，連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前幾年又被檢查出慢性腎衰竭，換腎手術后一直靠吃藥控制病情。

　　在外人眼里，他是個傻子；

　　但在我心中，他是一個永遠保持著童心的孩子，更是我血脈相連的雙胞胎哥哥。

　　只要我在一天，就會照顧他一天。

　　**

　　晚上表妹在學校沒回來，家里四個人吃飯。

　　舅媽的臉色不太好看，抱怨最近菜價又貴了，家里冰箱壞了。

　　“你少說兩句。”舅舅皺眉看了舅媽一眼。

　　舅媽大聲道：“我怎么了我？一大家子吃飯不要錢？換冰箱不要錢？小帆隔三差五看病買藥不要錢？”

　　飯桌上氣氛變得有點兒尷尬。

　　只有聶帆啥也不懂，傻笑著坐在旁邊看我們。

　　我放下筷子，主動從包里拿出這個月兼職賺來的2000塊，交到舅媽手上。

　　舅媽頓時間喜笑顏開，嘴上推辭道：“你都還沒畢業了，我怎么好要你的錢。”

　　舅舅說：“小菲，你舅媽不是那個意思，這錢你拿回去自己用，好好準備下學期實習的事。”

　　舅媽立刻把錢放進衣兜里，狠狠瞪他一眼：“就你會說話！”

　　在家吃過晚飯，我匆匆出門搭地鐵趕去“藍橋”。

　　“藍橋”是本市一家高端會所，也是出了名的銷金窟，那里薪水開得夠高，客人小費也大方，節假日我經常過去打工。

　　在地鐵上，我打開手機瀏覽器，遲疑著用百度搜索：世堃投資控股集團。

　　陸青青今天告訴我，她們家的公司，就是經常在財經新聞里出現的那個上市集團世堃。

　　世堃集團的官網，高管信息的頁面，最上方一張正面免冠照里的年輕男人穿黑色西服，白色襯衫一絲不茍，眉目銳利英俊，鼻梁挺直，嘴唇冷漠。

　　旁邊文字這樣介紹他：陸鑒成，執行總裁，首席運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