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那場引發了一切巨變的葉家晚宴結束之后，她還負氣的摘了他和葉蓁蓁的婚戒，任性地將它扔在萬草從中。

　　她從沒想過還會有那么一天，她會心灰意冷到扔了他親手給她戴上的婚戒。

　　天知道她曾經有多么想嫁給他，為了嫁給他，她不惜在入獄前還要穿著婚紗去搶婚。

　　她那么那么地愛他，毫無倫理道德、毫無三觀尺度地愛他，愛得歇斯底里，愛得毫無指望。可是為什么她用盡力氣去愛的男人，會是這樣一個人？

　　他仿佛在這一刻猛地向她擲了一顆炸彈，炸得灰飛煙滅、片甲不留。只剩下痛是那么清晰。

　　他給了她這樣肝腸寸斷的痛，她也要他痛，跟她一樣痛，“我不會嫁給你！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不會嫁給你。就算全世界只有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嫁給你！就算我七老八十沒人要了，也不會嫁給你！我不要嫁給你！”

　　……

　　厲庭深臉上、胸前和腿上，都被慕瀾用石子砸傷了。

　　他不覺得疼。她說的那些話，比這些石子砸到他身上，比刀子一刀刀劈在他身上還要疼。

　　他一個大男人，從來不怕疼。可是這一刻卻覺得痛極了。

　　手機不斷在震，他想到某些可能，停下了腳步，看了看來電顯示。

　　——葉英祁。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按下接聽鍵，目光出神地注視前方女人徑自走遠的背影。

　　葉英祁雄渾矯健的聲音傳來——

　　“如果你還不知道狀況，你可以打開電視看看發生了什么。如果想讓你藏了四年的小女孩好好的，還能見得到明天的太陽，就和那女人斷個干凈再回來。我并不希望哪天那個女人還會回來問我要女兒。”

　　言外之意，厲湛湛在今天曝光之后，就會成為葉家的孩子。永遠都是葉家的孩子。

　　頓了頓，葉英祁的聲音帶著一切盡在我掌控中的笑聲，繼續道——

　　“你今天和那女人去買戒指的照片拍的不錯，我都幫你收藏了。明天應該是沒法見報了，你若是還想看，可以問我來要。”

　　一句話下來，厲庭深的眼底黑成了沒有星星的夜，里頭被填進了狠戾、憤怒、暴躁和難以掩飾的晦暗。

　　這樣的夜色，這樣的大雨，恍若張著血盆巨口的野獸，將人嚙噬得萬念俱灰。

　　……

　　他站在慕瀾身后，看著她與自己的距離愈來愈遠。

　　雙腳仿佛被釘在原地，讓他動彈不得。

　　他動作遲緩地撥了阿南的電話，起了皮的嘴唇開開合合——

　　“阿南，你派幾個人到星悅廣場這邊來，跟著慕瀾。”

　　眼睛發燙發酸。溫熱的液體侵出了眼眶，和雨水交織，在他臉上歡騰跳躍。

　　……

　　這是在星悅廣場的十字路口。

　　一個一米八三的男人。身形修長如竹如樹，眉目如墨如畫。

　　年紀看上去約莫也不小了。

　　他淋著大雨，渾身濕透，像根木樁似的立著，溫頹地凝著一個女人的背影。

　　他在手機里翻出了一則錄音。

　　揚聲器突兀地就傳出女人半夢半醒之間、迷迷蒙蒙的聲音。依稀還可以分辨得出，那個女人是在說——

　　“庭深，我愛你。”

　　那是在四年前，一個很深的夜里，她說過的夢話。他鬼迷心竅地錄了下來。

　　白亮的熒屏滑出他的手掌，揚聲器里還在重復著江南女子獨有的吳儂軟語，“庭深，我愛你……庭深，我愛你……”

　　他無聲地掩著面龐，流下了溫熱的淚。

　　像一個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破產了的人一般，失聲痛哭。

　　她大約永遠也不會知道，他設想過無數次當他告訴她，厲湛湛是她的親生女兒的場景。想象過她或雀躍、或興奮、或驚訝得反應不過來的場景。

　　卻唯獨沒想到她和厲湛湛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這樣關系錯亂的情況下。

　　……

　　前方那個走遠的女人，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