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頭兒一手攥著手串兒，一手夾了根兒煙，坐在自己文玩小店的門口，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和車發呆。

　　北方的冬季，白天特別短，天色一開始暗就收不住了，漆黑的夜幕跟從宣紙另一面滲過來的墨水一樣，急匆匆壓過來，肆無忌憚地蔓延著。

　　老馬頭兒有些看不清街上往來的行人了，他把手串兒揣進兜兒里，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舉起煙卷兒要抽，卻發現已經燒到了過濾嘴兒。他把煙頭兒丟到地上起身抬腳碾了又碾，像是跟誰發著狠。

　　“你倒是再出去找找啊......”里屋傳來一個老太太帶著哭腔兒的聲音。

　　老馬頭兒彎腰拎起剛才坐著的小木凳進了屋，回身關上門，把凳子也擱到地上，進了里屋。

　　老太太坐在炕頭兒上不住地抹眼淚，“千里他爹媽去年就沒回來，兩口子想孩子想得不行。今天下午他媽又打電話來問孩子，我騙他們說出去玩兒了，他媽還有些不樂意，說怎么老出去玩兒啊不學習嗎？說咱們太慣著孩子......我這謊啊，眼瞅著就撒不下去了！”

　　老太太說完眼淚又直往下掉，老馬頭兒趕緊走過去一側身兒坐到炕沿兒上伸手給老太太擦眼淚，“別哭別哭，能找著，肯定能找著。”

　　老馬頭兒這幾個字兒越說聲兒越小，小到他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老太太捂著臉使勁兒搖著頭，“千里要是回不來，我也不活了！”

　　老馬頭兒拉過老太太一只手握著，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婆子，你想想，打咱倆認識那年起，我，馬漢良，有搞不定的事兒沒有？！”

　　老太太停了哭，抬眼看著老馬頭兒，想了想，搖搖頭。

　　老馬頭兒笑，“哎，這就對了，我現在是老馬了，老馬識途你知道不？更錯不了了！”

　　說完，老馬頭兒拍了拍老太太肩膀，從炕沿兒上下來直奔衣柜，從里面拎出件軍大衣穿上。

　　“老頭子你干嘛去啊？”

　　“這剛天黑，我再出去轉轉，沒準兒就找著了呢！你在家好好吃飯哈。”

　　老太太又要哭，“那你可當心點兒啊！”

　　“放心吧，”老馬頭兒說著把老太太面前原封未動的兩盤菜和一碗米飯往她跟前推了推，“快，再不吃涼了。”

　　老太太點點頭，勉強地拿起筷子。

　　老馬頭兒朝老太太笑了笑，一扭身出了里屋。

　　出了里屋，老馬頭兒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緊了緊軍大衣的領子，推開門，一頭扎進越來越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