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頭兒走出派出所兒，站在門口不知道該去哪兒，他從軍大衣內兜兒里掏出一包煙，低頭擺弄了好半天才抽出一根兒來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機正要點煙，眼睛卻直了，目光所及，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背著書包，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老歐出來的時候，老馬頭兒還在死死盯著那個走遠的孩子。

　　“老哥，”老歐從后面一拍老馬頭兒肩膀。

　　“啊！”這一拍驚了正出神兒的老馬頭兒，他猛地回過頭來，把老歐嚇得身子直往后仰。

　　“老哥，來，”老歐說著拿出根兒煙來想要遞給老馬頭兒，發現對方嘴里已經叼上了，就趕緊掏出打火機來幫他點煙。

　　外頭風有點兒大，老歐打了幾次火兒都馬上被吹滅了，老馬頭兒把雙手攏過來，幫自己和老歐把煙點著。

　　兩人站在派出所兒門口一人吐出一口煙來，兩團煙霧很快被風吹散，無影無蹤。

　　“老哥，”老歐往老馬頭兒身邊靠了靠，“找孩子啊，也不是沒有辦法。”

　　“嗯？！”

　　老馬頭兒往嘴邊兒送煙的手停在半路，扭頭瞪大眼睛看著老歐。

　　老歐使勁兒吸了口煙，又皺著眉頭吐出來。

　　“周邊有什么親戚沒有？”

　　“什么周邊？”

　　“就，有沒有關系還不錯的親戚住在離咱們不太遠的城市？”

　　“啊？”老馬頭兒不知道老歐什么意思，舉著煙卷兒呆呆地望著他。

　　“我是說啊，孩子會不會自己跑去玩兒了？”

　　老馬頭兒認真想了一下，連連搖頭，“那不能，不能。要說親戚，孩子倒是有個......嗯，論起來他得叫舅姥爺，人在哈爾濱，多少年不聯系了。”

　　老歐點點頭，又說，“去年有個孩子被拐賣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嗯，聽說了。”

　　“當時也是沒什么頭緒，就猜測啊，是被人販子帶走了，得上外地找去。然后上頭的經費遲遲撥不下來，孩子家里著急啊，一下子給我們出了十萬塊的辦案經費，我們幾個人這才跟著那一丁點兒線索一直往南查，最后終于在河南把孩子救回來了。”

　　老歐說完看了老馬頭兒一眼，然后瞅著眼前的地面繼續抽煙。

　　老馬頭兒手里煙卷兒上長長的一截兒煙灰被風吹掉，煙頭兒上的火星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來，“警察同志，你的意思是......”

　　“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跟老哥你交個實底兒，真的，現在稍微動彈一下就得花錢，找人這么大的行動，沒有經費真的......”老歐說著使勁兒嘬了一口，把煙頭兒扔地上拿腳踩住，“太難了。”

　　“國家不是給經費嗎？”

　　“國家能給幾個經費啊，你這些日子也沒少往我們所兒里跑，你看我們像是經費充足的樣兒嗎？再說就算給得足，那得經過多少手續才能到我們手里啊？咱們能等，可孩子能等嗎？”

　　老馬頭兒抬頭看了看從派出所兒窗戶伸出來的那截兒破煙囪，把手里的煙頭兒無力地丟到地上，抬腳剛要踩，煙頭兒被風吹著沿墻根兒跑了。

　　“警察同志，不瞞你說哈，孩子他爸媽在外面打工，去年春節都沒回來，家里就我跟老婆子帶著這孩子。老婆子沒工作，我開了個文玩店，也就是個興趣愛好，經常一個月都做不成一次生意，我們是真拿不出錢啊......”老馬頭兒說著抬起雙手搓了把臉，“這要是能拿命換孩子的話，我早就豁出這條老命了！”

　　老歐趕緊給老馬頭兒撫后背，“哎喲，老哥，你可別這么說，我們一定會盡力幫你找孩子的！”

　　“謝謝，謝謝你們了，”老馬頭兒說著從軍大衣內兜兒里掏出一個舊舊的皮夾子打開，把里面十來張百元鈔票全拿出來朝老歐面前送過去，“我現在身上就這點兒，你們先拿著在周邊走動走動，我孫子的事兒就全拜托你們了！”

　　老歐皺著眉頭看了看眼前的鈔票，抬起一只手往外擋，“別別別！老哥，你這就不好了！這是干什么？！我們是人民警察，這我絕對不能要！”

　　兩人站在派出所兒門口推來搡去，一張百元鈔票掉了出來，在風中翻滾著飛走。

　　“哎？！”老馬頭兒把剩下的鈔票往老歐懷里一塞，拔腿就攆。

　　老歐也趕緊把錢揣好，跟著也追了上去。

　　兩人追著地上那一百塊錢連踩了好幾腳，最后終于被老馬頭兒一腳踩住，他把錢撿起來拿手指彈了彈上面的土往老歐面前一伸，“你拿著！你們辦案這么辛苦，我們出點兒錢應該的！你要再推辭我可生氣了，你見過我生氣啥樣兒。”

　　老歐十分為難地接過那張鈔票，揣進了自己兜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