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的紅光爬上了課桌，羅亮抬起頭來，見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了。他把書合上塞進書包，背起來走到講臺上，用粉筆在黑板右邊工工整整地寫上明天的課程表和值日生，又回頭看了看教室，這才鎖上門離開。

　　學生放學的高峰期早已過去，校門口幾乎沒什么人，一個賣烤冷面的老頭兒正把推車的支架兒卸下來，準備換個人多的地兒。

　　羅亮把書包往肩上拽了拽，大步朝校門口走去。

　　老頭兒推走了烤冷面的車子，三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半大小子騎著兩輛自行車晃晃悠悠地來到校門口的小超市前停下。

　　“老六，買包兒煙去，快。”

　　岔開兩腿坐在自行車貨架子上的那個大男孩朝另外一個騎自行車的胖孩子喊，胖子有些不情愿地支好車子進了小超市。

　　“再買個火兒！”

　　胖子已經進了小超市，大男孩又往里面追了一聲，扭頭剛好看見正走出校門的羅亮。

　　“哎！你過來！”

　　胖子又打超市里鉆出來，“咋了輝哥？”

　　“沒喊你！”被叫作輝哥的這位朝胖子擺擺手，回身一指羅亮，“說你吶！cào你媽別裝沒聽見，你過來！”

　　羅亮下意識地攥緊了書包帶兒，見對方離自己不過十來步的距離就沒敢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不安地沿著路左右張望。

　　輝哥歪著身子一抬腿從自行車貨架子上下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抹嘴兒朝羅亮走過來。

　　“媽逼你聾啊？！喊你過來沒聽見嗎？！”輝哥說著踹了羅亮一腳。

　　羅亮被踹了一個趔趄，他還是站在那兒一聲不吭，瞪著驚恐的雙眼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大男孩。

　　“有沒有錢？”輝哥一只手摟著羅亮的脖子把他帶到校門口旁邊的巷子里問道。

　　羅亮搖搖頭。

　　輝哥笑著拿手指點了點羅亮，“好，沒有哈？包兒給我！”

　　羅亮抓著書包帶兒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輝哥跟上來又踹了羅亮一腳，“包兒給我！”

　　這一腳踹在羅亮小肚子上，他疼得眼淚汪汪，捂著肚子慢慢地蹲了下去。輝哥就勢抓住他背上的書包用力一扯，羅亮雙臂軟塌塌地順著書包帶兒的拉扯往上一舉，書包就到了輝哥手上。

　　輝哥打開書包口朝下一抖，里面的書本嘩啦啦地掉了一地，他用腳踢開那些疊在一起的書本，“看不出來你個小矮個兒還是個六年級學生，跳級了嗎？”

　　蹲在地上的羅亮仰臉看著輝哥搖搖頭。

　　輝哥往空書包里看了看，又伸手進去摸了幾下，失望地把書包往地上一扔。他從巷子口往外張望，見胖子已經買完煙出來，跟另外那個騎車的瘦高個兒一人一根兒正抽著煙朝他這邊看。

　　“你倆過來！”

　　輝哥喊完又朝地上的羅亮踹了一腳，“別裝死，起來，鞋脫了！”

　　羅亮眼淚汪汪，聲音里帶著哭腔兒，“哥我真......”

　　沒等羅亮把話說完，輝哥已經把他揪著衣領拎起來一巴掌甩了過去，“把鞋脫了聽見沒？！”

　　羅亮終于哭出聲來，他哆哆嗦嗦地開始解運動鞋的鞋帶兒。

　　“胖子給我根兒煙！”輝哥盯著正在脫鞋的羅亮，朝旁邊一伸手。

　　胖子趕緊快走幾步把一根兒煙擱在輝哥手上，又掏出打火機來幫他點上。

　　“這幾天混得不行了，連個六年級的小逼崽子都壓制不住了！”

　　“輝哥你是宅心仁厚。”胖子說。

　　“宅心你媽逼仁厚！”輝哥見羅亮已經脫好了鞋子光腳站在地上，把煙往嘴邊送的半路上用胳膊肘一推瘦子，“馬猴兒你去翻翻他的鞋。”

　　馬猴兒嘆口氣，蹲下來撿起鞋子往里面瞅。

　　“鞋墊兒下面。”輝哥面無表情地看著羅亮，吐出一口煙。

　　馬猴兒扭頭看了輝哥一眼，伸手掏出羅亮運動鞋里的鞋墊兒，一張折了兩折的二十元紙幣掉了出來。

　　輝哥低頭看了眼那二十塊錢，一腳把羅亮又踹得貼著墻蹲了下去，“你剛才不是說沒有么？！”

　　馬猴兒又掏出另外一只鞋的鞋墊兒，這次什么也沒掉出來，他把鞋扔掉，皺著眉頭用兩根指頭撿起那二十塊錢起身遞給胖子。

　　胖子倒也不嫌棄，拿過來直接揣進褲兜兒。

　　“哎！干什么呢？！”

　　東張西望的馬漢良經過巷子口，看見羅亮蹲在地上哭就喊了一嗓子。

　　輝哥和胖子還有馬猴兒一起回頭，羅亮也從三個人的腿縫兒里看著馬漢良。

　　見是個老頭兒，輝哥等人便沒有驚慌。

　　“走。”

　　輝哥說著把煙頭兒狠嘬了一口扔在羅亮的書本堆里，轉身走出巷子，斜眼瞅了馬漢良一眼然后揚長而去。胖子緊隨其后，馬猴兒抬腳踩滅那個煙頭兒，也走了。

　　馬漢良跑過去扶起羅亮，掏出手機給他看馬千里的照片，“孩子你見過他沒有。”

　　羅亮看了一眼照片，愣愣地搖搖頭，剛要俯下身子準備收拾書本又被馬漢良拽住胳膊，“孩子啊，你再好好看看，這是我孫子，叫馬千里，跟你差不多大......”

　　沒等馬漢良說完，羅亮又哭了起來，“爺爺我真的不認識，你讓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好好，不問了不問了，你快回家吧。”

　　馬漢良邊說邊給羅亮拍了拍身上的鞋印子，嘆口氣走了。

　　羅亮走出巷子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放黑了，他使勁兒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穿過馬路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