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有話想說。”他來到方建文身旁恭敬的說道。

方建文正笑著應付前來道喜碰杯的人們，聽他一說，忙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兒子應該是驚喜于自己這樣的安排的，他認定而滿意的望著澤浠。

方澤浠咳了兩聲，又頓了頓，扶著眼鏡似乎有些猶豫，幾秒后他朝園內拱手一圈，揚聲開口：“澤浠萬分感謝眾位今日到來，澤浠留洋五年，雖不敢說已有大成，卻也算學有所得。期間，若無父母的大力支持，憑小兒一己之力是萬萬不可得的。在此澤浠當永銘在心。當今世道正處亂世，戰火紛爭，傷病無數。澤浠學醫，正是施展才華，一展抱負之際。澤浠以為，我與朝顏之事自不會毀約，卻也不必急于一時。今日還是當做接風宴，定親宴還是緩緩再提。”

說完，他朝眾人又一拱手后，就靜靜的站在原地。園子驟然出離的靜，靜得連風都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射向方建文，心底均嘀咕起來：方家父子唱的到底是哪出？當爹的剛剛說給兒子定親，兒子立馬反駁慢慢來不著急，這洋墨水喝多了果然是要不得的啊，老子的話都敢當眾不從了。

就像前一秒剛做了件得意之事，下一秒就被人甩了巴掌，而甩巴掌的人還是自己的兒子。方建文此時尷尬惱怒之情可想而知，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臉色由白轉黑再轉青。手里的水晶高腳杯中，鮮艷的紅酒被怒火烘烤得發起顫來。

半晌，園子里才響起他陰沉的質問：“怎么？莫不是留了洋就有了花花心思，不認這門親事了？”

方澤浠忙否認：“絕不是，爸爸，絕不是這樣。我只是……”

“不是？”方建文提著聲調冷笑的打斷他的話，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字說得清晰：“方澤浠，方家還輪不上你說個‘不’字！”

方建文拂袖而去，將澤浠扔在了眾人的注目與議論中。方澤浠想追上去解釋，跑出兩步就停住了，父親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任何話。他朝四周看了看，園子里的百十雙眼睛都盯著他，他忽然就有些煩躁，更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跺了跺腳，想轉回屋去找母親商量。路過了主桌，見叔叔方立文瞪著自己，才突然想起郁朝顏也在場，忙去看她。

郁朝顏始終低著頭，橘黃色的燈光下，也瞧不出是何臉色，她咬著下唇，胸口起伏雖不急促，卻很深沉。顯然她靠深呼吸來克制自己的情緒。桌下的雙手早攥得生疼，指甲像已掐進肉里，她也不想去看，唯有這樣的痛才能分散注意力，讓她不必去聽身后一片竊竊私語。

方澤浠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望了望她，竟吁了口氣：“朝顏，幸好你不像我爸媽那樣翻臉就走，弄得我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朝顏默然，但對面的方立文分明看見她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幾下。

只聽方澤浠又說：“我對你的感情還是有的，若是五年前，我定是立即歡呼雀躍來娶你。但自留了洋學習了許多新學識，我便越發覺得不該將生命過早讓婚姻束縛，我該多做一些功業，為自己，也為方家。”見朝顏仍舊不語，他繼續說：“你我婚約是早就定的，不會變，卻也不必急，你總是會等我的，對吧。”他問朝顏，卻又不像在問，因他并不需要她的答案，他認定她是會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