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晚飯之間，餐桌旁里卻只有沈念之一個人對著五盤湯菜，端著飯碗出了會神，又放下。抬眼看看掛鐘，鐘擺搖搖蕩蕩，指針正指七點。白樹午后送郁朝顏往嘉禾，來回四五個鐘頭，這會兒也該到了。林昱卻是蹊蹺，去趟警署竟去了一個下午。他的眉頭輕輕捏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么。

這時，黃姨端著個托盤自餐廳外經過，她是去給樓上的方澤浠送飯。方澤浠自入亦足樓后，就把自己關進房內搗鼓，起初時不時傳出砰砰的桌椅撞擊聲，到后來就安靜得跟沒人似的，不知現在配置出解毒劑了沒有。

似乎，還是第一次，他竟覺得這屋內，太過安靜，靜得讓他隱隱生出不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朝門外望去，林昱一臉肅容的進來，不及站穩，道：“少爺，找到了！”

“哦？如何？”沈念之收斂心神，急問道。林昱行事素來謹慎，但這么快就有眉目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林昱顯然一路跑回來，褲腿旁濺了不少泥點，氣息微微急促，他吞了幾次唾液潤喉，才開口：“屬下到警局去，說要查身手利落，體型精瘦的慣偷，警局里一下就給了六個嫌疑人名。問清這些人的各自所在后，屬下帶了幾個巡防隊的，就近開始一個個查訪。沒想到，第一個就有了收獲。”

后話頗長，沈念之體恤他一下午奔波勞苦，喊黃姨先倒水來，再添副碗筷，才對他道：“坐下，邊吃邊說。”

林昱坐下，喝過幾口水后，繼續說了下去：

“第一個找到的，是個綽號叫竹竿的人……”

竹竿果是人如其名，無肉的臉上一雙小眼滴溜溜的閃著精光。林昱敲響他家門時，他打著赤膊睡得正酣，胸前肋骨一根根的突起，當真是半點油水也無。

敲了半天門，才聽見屋內傳來踢踢踏踏的木屐聲，隨后，門被開了一道細縫，一只眼睛從門縫里向外只溜了一瞬，砰的一聲，又被人緊緊扣上了。林昱怕他從別處溜掉，不及多想，飛起一腳猛力就是一踹，砰的巨響中，本就不甚結實的木板門，頓時粉身碎骨，碎片四下飛濺。門后的人應聲倒地，但幾乎同時又彈了起來，撒腿就朝屋后跑去，那逃命的身手果然是利落。

林昱身高腿長，哪里容得下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溜走，就地縱身躍起兩米多遠，胳膊一勾，正正勾住了竹竿的脖子，將他牢牢制住。竹竿頓時動彈不得，連聲討饒。

“爺，爺，別這樣，別這樣啊，咱有話好說。小的最近可沒犯什么事兒啊，不信您打聽打聽，最近小的身子骨不好，都在養病哪。”

三個巡防隊員這時圍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擒住了竹竿的胳膊，林昱這才將手松開，抖了抖衣服沾上的碎末，道：“沒犯事你跑什么？”

竹竿雙手被擒，瞅了一眼破敗的家門，苦笑道：“爺，您那一腳踹的，誰見了不跑呀！”

林昱臉色冷然，不與他廢話，直問：“我問你，近日可有人找你出活兒？允你事成之后有厚報的？”

竹竿搖頭：“爺，若是有，小的至于躺這兒等您來抓么？我早就卷了錢跑路了。”

“說實話，不得隱瞞！”

“真的真的！”竹竿連聲叫道：“小的真的害了病，近些日子腹痛不止，也不知是怎么的。哎，這位爺要是不信，那邊的桌上還壓著大夫給開的藥方呢。”他向床邊的桌子努了努嘴。那里用碗壓著張白紙，上頭寫了些藥名，落款是德芳藥局。

看來不是這個人。林昱揮手讓人將他松開，轉身欲走。竹竿突然叫住了他：“爺，您要找的許是三猴子！”

“三猴子？”林昱聞言轉身。

竹竿湊上前來，道：“三猴子在行里算是拔尖兒的。聽說兩天前有人找他去盯人，他盯了一陣，嫌沒意思，中途溜號去喝酒了。后來，人家又找他去，要他取拿一樣東西。說到手了，能賺一大筆，夠他花上三年的。”

“知道他要偷什么東西么？”

“這個還真不知道，嘿嘿，爺，您想也曉得，行有行規么，這種事不能打聽。”

“他現在在哪？”

“三猴子和他老母住，算是個孝子，不管多晚都會回去吃飯。地方嘛，”他朝警局的人指了指：“這幾位大哥定是知道的。”

“多謝。”林昱不做停留，當下直奔三猴子家。

這三猴子也是個諢名，大家叫得慣了，把真名都忘了。三猴子在家排行老三，大哥、二姐都出外地討生活，他留下來照顧年邁的老母。他是個有名的孝子，做著見不得光的勾當也死活掩著不敢讓老母知道。警局曾因一起盜竊案要抓捕他，當時正巧晚飯時間，他聽得動靜跑出門外，跪著求警員不要現在逮他，不要讓老母瞧見，待他交代完畢，自會出來認罪。警員允了，蹲在門外候他吃完說完，果然空著雙手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