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子世無雙
作者:茹若|發布時間:2015-07-30 06:28|字數:13618
這時候輕霧端了清粥小菜出來,交予十三。
“好了,知道了這些,你可要懂得避諱。如果在公子面前說漏了嘴,怕是會惹得他大發雷霆,到時候夫人也救不了你!”
十三不再說話。
竹先生說過,這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
她想,或許公子和竹先生之間,有一些不愿意被人所知道的秘密吧。
從廚房到小院之間的長廊并不短。
十三端著熱騰騰的粥,一步一步走得小心,不敢有絲毫的閃失。
路過第一個拐彎處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輕輕的,仿若無聞的。
后來想起來,若是當時她沒那么在意,或許就會當做是風雪的聲音而忽略了。
但是她卻注意到了。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廊子的那一頭是一扇緊掩的門,門上的匾額上,有“結草堂”三個字。
“結草堂……”
結草。
這是一個古時候關于報恩的故事。
那是天歷前112年的一個夏季, 晝王出兵伐西南部落邯,王軍和邯兵在上古岳平原交戰,王將都周與邯將杜歸相遇,二人撕殺在一起。
正在難分難解之際,都周突然見一老人用草編的繩子套住杜歸,使其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當場被都周所俘,使得都周在這次戰役中大邯師。
王軍獲勝收兵后,當天夜里,都周在夢中見到那位白天為他結繩絆倒杜歸的老人,原來他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亡魂。
“感謝你沒有讓我的女兒陪葬,而是讓她改嫁了。”
那位老人這樣對都周說。
原來,都周的父親有位無兒子的愛妾。他在生病之初對都周說道:“我死之后,你一定要把她嫁出去。”
不久父親病重,又對都周說了這樣的話:“我死之后,一定要讓她為我殉葬。”
等到父親死后,都周沒有把那愛妾殺死陪葬,而是把她嫁給了別人。“人在病重的時候,神智是昏亂不清的,我嫁此女,是依據父親神智清醒時的吩咐。”
都周這樣對眾人解釋。
從那以后,結草便成了報恩的代名詞。
這么說起來,結草堂也應該是和報恩有關系的了?
十三這么想著,心里雖然好奇,但是卻沒有走過去看。如果再不快些的話,手里的粥就要涼了,公子生起氣來,可是十分的可怕呢!
入夜。
夜里的王城是極為危險的。
所有的老人都會這樣教導孩子。
因為王城是一個國家權力最高地方,也是爭權奪利的游戲最為激烈的地方。百姓們生活在這里,往往會受到最為嚴苛的壓迫,窮苦的百姓看著達官貴人的錦衣華服,或許會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感慨來。
在這種狀況下,各類負面情緒充斥著整個王城,與之俱來的便是怨靈的出現。
傳說有人在夜里看到成群結隊的惡鬼迎面走來,也有人因此而丟了性命的。
這便是人們口中說的“百鬼夜行”。
窗外依然下著細細綿綿的雪。
十三安然地睡在屋子里。
忽然,好像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十三警覺地睜開眼睛,披了衣服起身開門。“或許是公子醒來餓了,讓她去廚房拿東西吃吧。”她的心里這樣想著。但是開門了之后,卻看不到有人在門外。
她的心里害怕起來。
退后一步向要把門關上,然而面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只小小的飛蟲,在夜色中還有淡淡的黃色的光芒。
“難道是竹先生的式神嗎?”
這么想著,腳步已經不由自主地跟著小蟲邁了出去。
她的小屋在公子的屋子的西面。
跟隨著小蟲子一路沿著白天去廚房的長廊走去,在拐彎處的時候,小蟲子居然轉換了道路,往結草堂的方向去了。
十三心中猶豫了一下,然而腳步卻沒有停下來。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支配了她的身體,她的猶豫沒有傳達到她的肉tǐ上。
她一步一步地走進。
發著亮光的小蟲,在她面前忽高忽低地飛舞著,漆黑的夜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痕跡。
她終于站在了結草堂前。
深紅色的木門緊掩,門上落了鎖——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十三的心底忽然浮現一個念頭:這是一把青銅鎖,鎖身上鐫刻著復雜的圖案,仿佛是一種古老的祭文。
她伸出手去。
然而,在手尚未觸碰到青銅鎖之前,卻聽見輕微的一聲響——
門居然自動打開了!
而那把鎖,安然地掛在門上,沒有一絲晃動,仿佛一開始,這門便是打開的。
那發光的蟲,憑空地消失了。
十三走進去。
迎面便是一扇屏風,看不清楚屏風上的畫像。
從屋子高高的橫梁上,有素白色的幔帳垂掛下來,沒有風,幔帳是死氣沉沉的,無一絲波動。
她繞過幔帳。
腳步頓時停滯在那里不能再上前一步。
對面不遠處的黑暗中,有兩只慘白的燭火,燭火之間赫然擺放著一個牌位。青煙繚繞之間,拿牌位上的字森然可怖,扭曲得仿佛是一尾絞動的蛇。
只是,依然是看不清楚牌位上的字。
大將軍是為國捐軀,他的牌位被供奉在明國的忠仁祠堂,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那么,在將軍府里這個牌位,又是誰的!
她伸出手去。
極力地想要夠到牌位。
她想要看清楚牌位上的字——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十三,你怎么還沒有起來!公子在屋子里大發雷霆呢!”是薄煙的聲音。
那憑空消失的蟲,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且越飛越近,最后那光芒越來越耀眼,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趕緊拼命去揉,努力地睜開眼睛——
十三發現,自己正在自己正蜷縮在溫暖的被窩中,房門被薄煙敲得“砰砰”作響。
原來竟只是一個夢境而已!
待她梳洗了趕到公子屋里的時候,源墨已經在薄煙的伺候下洗涮了,換好了衣服。見十三進來,源墨雙眉微皺,不悅道:“主子都已經換好衣服打算出門了,做丫頭的才起來,云夫人可真是買了個好丫環!”
十三心虛,趕緊展開笑容甜甜地:“公子,今天也要去找竹先生嗎?”
源墨輕輕哼了一聲,提腳便走并不作回答。
薄煙推了她一把:“還不快跟上伺候著!”
門外已然備下了牛車。
牛車無棚,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在上面。趕車的男子蜷縮在車上,仿佛沒有察覺到主人的到來。
源墨率先上了車,十三趕緊隨后跟上。
這時候,牛忽然邁開腳步走動起來。
毫無預兆的,甚至沒有看到趕車人的動作。
十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然而沒有發問。
她知道,這一切或許都是術,而薄煙說過,在公子面前是不允許提起術的。雖然她對此深感懷疑,然而卻知道有些事情閉嘴總是對的。
而且她的腦子里,此刻滿滿的都是夢里那個古怪的牌位。
那到底是誰的牌位?
天空依然是蒼茫的,據說從六年前雪國亡國的那一日起,天空便再也沒有呈現過蔚藍的顏色。
道路兩邊的角落處,蜷縮著不少雪國的難民。他們在風雪中瑟瑟發抖,卻不是因為雪的寒冷,而是因為對未來的渺茫的恐懼,對下一刻生死的無法確定。
“好可憐……”源墨從十三的嘴型里讀出了這樣三個字。他斜睨了一眼那些難民,只覺得心底是一片漠然。在他的心里,從未出現過“可憐”這兩個字。
他只知道,從年幼的時候開始,他便承受著世人“野種”的罵名,對術的一竅不通,讓他自卑到了極點,他甚至有些相信世間的那些傳聞了。
可憐?
難道他不可憐嗎?
這么想著,眼底竟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牛車經過集市。
十三看見一群人圍了在一邊,仿佛在議論什么。
牛車從人群邊上經過,十三踮起腳努力朝里面張望著,發現居然是幾名身著華服的公子,在調戲一名賣藝的姑娘。她心中一急,大喊道:“公子,你快看!”
這樣一喊,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了過來。
源墨心里一沉,低聲喝道:“多管閑事,快坐下!”他一眼便看到,人群里身著玄黑色袍子的,正是信臨侯之子培風。
十三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公子的不妥,急道:“公子,他們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難道不該管一管嗎?”公子的母親是公主,那這明國的事,也該有一份責任才對。
這時候那群公子似乎已經把興趣從賣藝姑娘的身上轉移了過來,他們跟在牛車的后面,遠遠地嘲笑:“哎喲,那不是公子墨嗎?怎么,又去跟竹先生學習御神術嗎?”
“別白費力氣了,反正有你的好娘親照拂你,這一輩子吃穿又何須愁呢!”
“哎,等到云浮夫人人老色衰的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男人肯照拂這個野種呢!”
他們在背后發出這樣的嘲笑。
馬車漸行漸遠,這聲音也漸漸地散去了。
十三不安地坐下,小心地打量著公子的神色。
她知道,方才自己闖了大禍了。
原來薄煙姐姐的警告,并不是毫無根據的。那些人著實可惡,竟這樣嘲笑公子。她心疼地看著公子發白的臉色,只覺得自己方才錯怪了公子的無動于衷。
源墨靜靜地坐著。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筆直得顯得僵硬。
他的目光凝滯在一個點,下頜的線條極其的生硬。一雙好看的眸子里,是最暗沉的光。雙手隱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因此十三才沒有看見那因為緊握而隱隱發白的關節和暴起的青筋。
他這樣僵硬地坐了一路。
直到牛車在竹府的小門前停下,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兩人才下牛車。
小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一名女子從里面迎出來。雖然說是女子,然而她卻穿著男人穿的深衣,她走到源墨面前,輕輕鞠了一躬:“我們公子恭候您多時了。”
“咦,竹先生怎么知道我們要來?”十三忍不住好奇地問。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讓開了路,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源墨點點頭,隨著女子進去。
十三仔細地打量著女子。她不是竹葉,也不是彩蝶。她究竟是人,還是竹先生驅使的另一個式神?如果她是式神,那又是什么東西幻化而成的呢?
她想要在女子身上找到些許蛛絲馬跡,然而卻一無所獲。
竹林的盡頭,竹亭卻不見了。
出現了一間矮房。
女子引著兩人進了房間,只見竹鳳淺在席上箕坐,見兩人進來,唇邊含笑,雙眼只盯著十三看:“來了……”仿佛是對著十三說的。
十三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竹先生是怎么知道我們要來的?”她忍不住還是要問。
竹鳳淺低低笑了一聲:“是我的蜜蟲告訴我的。墨兒,你方才一路上可坐得十分端正。”他的語氣里有淡淡的捉狹。
蜜蟲?
十三還是迷惑,然而公子接下了竹先生的話,她也不好再問。
“方才在路上,遇見了信臨侯之子培風一行人。”他的面色此刻已經稍稍緩解,似乎只有在竹鳳淺面前,他心底的自卑才會淡化。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竹鳳淺不會嘲笑他對術的一竅不通。
“是這樣。”竹鳳淺點點頭,仿佛一切已經了然,不再多問。“那今日來找我,是為了什么?”這時候一名女子端上了燙好的熱酒,為兩位公子斟好。
竹鳳淺端起來抿了一口。
源墨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十三,仿佛在顧慮什么。
竹鳳淺也不說話,只含笑看著兩人。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在她醒悟過來,公子或許是不想要她在場的時候,源墨仿佛是下了決心,開口道:“昨天晚上,墨兒在房里練習御神術的時候,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原來昨天晚上她推門進去之前,公子是在練習御神術嗎?
“奇怪的現象?”
“是。”源墨略略停頓了下,仿佛在思索該如何措辭才好。“墨兒按照先生的指點對著水盆里的水練習的時候,出現一股奇怪的風,將水全澆在了自己的身上。”
“奇怪的風?”竹鳳淺挑眉,好像有了一絲興趣。
的確是一股奇怪的風。十三在心里想,自己推門進去的時候,外頭雖然下著雪,卻沒有風,為何會從屋子里吹出一陣風來,現在想來的確很是奇怪。
“是。因為怎樣都練習不好,所以心里十分著急,這時候就忽然出現了一股風,在屋子里盤旋了一會,就把盆子給掀起來了!”源墨現在是十分肯定地回答。
竹鳳淺若有所思地望著源墨。
如狐貍一般的眼睛里,十三第一次看到了深沉的嚴肅的光。
她忽然想到,昨晚的奇怪的事情,或許也可以跟竹先生說。只是——
究竟該不該當著公子的面說,她的心里卻猶豫了。
如果那牌位上供奉的,是公子的生身父親,證明了公子真的不是大將軍的孩子,那該如何是好?公子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這時候,竹鳳淺忽然道:“墨兒,你到后面去,幫我取一件東西來,可好?”
源墨怔了怔,便點點頭。
竹鳳淺一招手,便有一名女子推門進來,對著源墨笑道:“公子請隨我來。”那女子,分明又不是方才那一個。
這房子里,到底有多少女子!
十三有些迷糊了。
待源墨消失在門外。
竹鳳淺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十三:“小十三,現在可以說了吧?”
“啊?”十三訝異地。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嘛?”竹鳳淺低聲神秘的,唇邊的笑意越發地濃厚起來。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看著這個小丫頭傻傻呆呆的樣子很是好玩。
她好像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難道先生會讀人的心思嗎?”十三咕噥著,閃躲著竹鳳淺的眼神,生怕假若對上他的目光,心思就會全部被他讀了去。
“先生,你可見過一種會發光的蟲子嗎?”十三嚴肅地問。
“見過。”竹鳳淺爽快地。
“見過?”十三訝異于竹鳳淺坦然的表情,“那也是式神嗎?”
“那只是螢蟲而已嘛!”
“只是?”
“是自然界的一種普通蟲子罷了,在天氣溫暖的時候,常常會出現在夜晚的草叢中。”竹鳳淺微微驚訝地看著十三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復地玩弄著手里的折扇。
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似乎并不完全,卻又不能說膚淺。
只是一種普通的蟲子而已嗎?十三迷惑地:“如果只是普通的蟲子,怎么會懂得帶路呢?”就像是彩蝶給她帶路一樣,分明是式神才會做的吧!
“帶路?”竹鳳淺來了興趣,停止玩弄手中的扇子,直直地看著十三。
“是……昨天晚上,在我的夢里,螢蟲給我帶路了。”十三肯定地,“雖然是夢,但是感覺卻很真實。”她陷入到對夢的回憶里。
“去了哪里?”
“嗯?”
“螢蟲帶你去了哪里?”竹鳳淺又輕聲地問了一遍。他的聲音極其柔美,聽起來仿佛有一種極其能誘huò人心的感覺。
“結草堂。”
“結草堂?”
“將軍府里有一間結草堂,白天的時候我路過那里,但是沒有進去看。沒想到晚上做夢卻夢到了!”她自己也很是驚訝,其實她對那結草堂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也沒有想過要進去一探究竟,卻在夢里夢到了。
“里面有什么?聽起來好像是為了感恩而設立的。”竹鳳淺若有所思。
“牌位。”十三肯定地回答,“就在我要看到牌位上的字的時候,我就醒了!”她有些懊惱。如果薄煙姐姐沒有來叫的話,或許她就看到牌位上的字了。
也就不必像現在這般苦惱了。
“牌位……”竹鳳淺一怔。
狐貍般的眸子里光芒黯沉了下去,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十三不安地看著竹鳳淺,等待他的回答。
竹鳳淺沉吟片刻,忽然拍了拍手。
門外出現一名女子。
“去拿朱砂和紙來。”竹鳳淺吩咐道。
女子退下去,片刻之后又回來,手里端著一個小案,案上是朱砂和紙張,還有一張竹葉。
竹鳳淺拿起竹葉,點了朱砂,在紙張上畫了幾筆,然后疊成三個角的形狀,遞給十三:“這是符,你帶在身上。”
“符?”十三迷惑。帶在身上,便可以知道牌位上的字了嗎?
竹鳳淺笑而不答,靠近十三輕聲地說:“十三,你是信我的罷?”
不知道是哪來來的信心,十三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竹鳳淺忽然收斂了笑容,回身端坐好。不過眨眼的功夫,源墨便出現在門口,手里多了一個紫色的錦盒:“先生,東西拿來了。”
竹鳳淺點頭:“這是送給云浮夫人的,你帶回去罷了。”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地,“墨兒,待你母親好些,你畢竟養了你這么多年。”
源墨怔了怔。
這倒是竹先生第一次關心他和云浮夫人之間的關系。只是沒有多問,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應下了。
竹鳳淺起身來。
“好了,我還有事情要辦,你們先回去吧。”說罷,也不送客,徑直轉進了后屋,不再出來。
因為回來的早,馬車進了城的時候,天色尚是大亮的。
源墨似是忽然來了興致,將牛車先遣了回去,只帶著十三在大街上信步走去。
今天的天氣不錯,早上出門的時候落了雪,現在卻停了。素白的積雪被掃開,堆在大街的兩側,看上去好像是白色的墳頭。“這雪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再這樣下下去,恐怕……”
十三好像聽見有人這樣嘆息著。
她知道,這長達六年不間斷的雪季,是雪國祥獸雪鳳凰的身軀所化的,有人說,是雪王對世間的詛咒,也有人說,是雪王對青國將軍青羽的怨恨。
青國將軍青羽,是雪國人。
傳言中,他愛上了青國的公主,因此背叛了雪國和與女王的婚約,最后甚至領兵攻進清源城,他手中的寶劍,曾經是護衛著雪國的子民的寶劍,刺進一個個雪兵的胸口。
十三搖搖頭,趕走這傳說給她帶來的莫名的心痛和沉重。
大街上,此時有許多小攤小販。
王城總是個繁華的地方。
源墨負手走在大街上。
他看到迎面的一道道目光,無一不是恭敬唯諾的,他們都怕他,他知道。因為他是公主的兒子,是明王的表弟,還是信臨侯的義子。
但是他也知道,他走過的地方,他的背后,那些目光都迅速轉化成嘲笑不屑和鄙夷。因為他是傳言中的“野種”,因為他徒有尊貴的血統卻對術一竅不通,還因為——
他的義父信臨侯,實際上是他母親的入幕之賓,他所得到的照拂,是他的母親云浮夫人用身體對那些男人媚笑承歡換來的。
他一步一步走過。
這一切都已經習慣了,他的面上已經可以做到波瀾不驚。然而他的心里卻始終不能。他的面上越發的沉靜,只說明他的心里的陰柔之火越發的厲烈。
十三跟隨在公子身后。
因此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的目光從恭敬到鄙夷的轉換。
進府這些天里,她已經對公子和夫人之間的嫌隙有了些許的了解,雖然依然無法諒解公子對夫人的態度,然而心里更多的卻是心疼。
她的公子,有最明亮的眸子,如梨花一般微薄透明的目光,然而卻要承受這些人世俗的目光,承受自己的無用和為世人嘲笑的身世,他一定很難過吧。
可是他表面上這樣的平靜,卻更讓她心疼。
“咦,公子,這支發簪真好看!”她拾起旁邊小攤上一支發簪,試圖打破這空氣里令人難堪的氣氛。
源墨聞言回頭。
雙眉微皺。
十三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糟糕——公子該不會怪她多管閑事吧?
“不過,仔細一看,倒也不怎么好看了!”她急忙展開討好的笑容。
似乎被她這樣小心翼翼的笑容逗樂了,源墨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你喜歡便買下好了,羅嗦!”
十三喪氣地:“公子,奴婢沒有錢。”
她是被云浮夫人買進府里的,沒有月錢可領,平日也不管府里的吃穿用度,所要做的不過是服侍公子,跟隨在公子身邊,自然不會有錢在身上。
這時候那小販諂媚地笑著湊上來:“這位姑娘好眼力,這支簪子可是……”
源墨有些不耐地打斷他:“多少錢說來便是,別在本公子面前賣弄口舌。你這地方會有什么樣的貨色,本公子還看不出來嗎?”
“哈哈哈——公子墨看盡天下名珍,你可不長眼的東西,想拿這樣的貨色來糊弄公子墨嗎?”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十三眼角看到公子的臉色猛然一白。
她轉身。
原來是方才來的路上,遇見的那名調戲賣藝姑娘的男子——信臨侯之子,培風。
她斂裙為禮:“奴婢見過公子。”雖然不知道他和公子之間的關系,然而她知道行禮總是沒有錯的。
培風斜眼睨十三:“源墨,幾日不見你身邊倒多出個跟班的來——仔細看看,長得倒是挺標致。”他湊上來,一雙眼微瞇,好像是聞到腥味的貓。
十三心底沒來由的厭惡,然而臉上只能裝作笑靨如花:“奴婢謝公子夸獎。”
這時候,源墨一把將她扯到身后。
“公子風調戲了賣藝的姑娘不夠,連我的侍女都不放過嗎?若是讓大王知道堂堂司禮大臣竟是這樣的人,怕是會不太高興吧。”
十三的心里微微怔了怔。
雖然當時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然而多年之后想起來,小小的她藏在公子的身后,只覺得那并算不得寬厚強壯的肩膀,為她撐起了一片天,護她周全。
培風聞言不惱:“哦——我倒忘記了,原來我是堂堂的司禮大臣!”源墨知道他下面要說出什么來,雙眸猛然一縮。“對了,公子墨擔任的又是什么差事呢?”
“公子,你真的是忘記了——公子墨是無官一身輕呢!”身后有隨從不懷好意地。
培風正色:“是嗎?這堂堂公主和大將軍之子,大王的表弟,居然在朝中謀不到一官半職?可著實叫人不解!”他轉而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源墨,恍然大悟地:“哦!本公子忘記了,公子墨手無縛雞之力,對御神術一竅不通,怎么可能入朝為官呢!”
周圍爆發出毫不掩飾的笑聲。
“野種”,“將軍的詛咒”,這樣的詞從圍觀的人群的竊竊私語中不斷地傳到十三的耳朵里,她心里一緊,急忙扯了扯源墨的袖子:“公子,咱們回府吧!”
都是她的錯,無緣無故地要看什么簪子,又讓公子被人取笑了去!
想到這里,她狠狠地把手中的簪子扔回到小攤上,好似是什么不潔之物。
“公子……”她去拉源墨的袖子。
然而源墨卻固執地站在哪里,雙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直釘釘地盯著培風大笑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然覺得周圍起了風,微微地撩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這時候,培風似乎笑得夠了,走過去拾起攤子上的簪子:“這樣的貨色,便是送給本公子都不要。真是什么樣的身份,配什么樣的東西!”
周圍的笑聲越發的囂張起來。
簡直太過分了。
十三忽然憤怒起來。
這個公子培風,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再三出演侮辱公子!不過是懂得一些所謂的御神術罷了,就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就真的高人一等嗎?
她方要上前去質問——
源墨上前一步,擋在培風的面前。
“這簪子,是本公子要買的東西,公子風若是不介意——”他伸手做了一個索要的姿勢。
眾人皆愣在原地。
在他們的印象中,公子培風侮辱公子墨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然而公子墨的反抗,卻是第一次。
所有的人都認為,公子墨知道自己在出云城的周全,需要依靠信臨侯來維護,因此絕對不敢反抗信臨侯的公子,然而這一次,他們卻猜錯了。
源墨站在培風面前。
一襲月牙白的長袍,寬大的袖袍在微風中微微擺動。烏黑的發披在月牙白的長袍上,仿若傾瀉而下的墨色瀑布。他的手平攤開在培風的面前,那手掌白皙,卻似僵硬如鐵。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培風亦想不到源墨會抵抗,惱怒地:“呵,你要買的東西,還要問過本公子要不要讓你買!”他一揮手,有隨從趕緊上前,從腰中掏出一吊錢扔在小販面前:“這簪子,咱們公子風買下了!”
那簪子原本只是極其普通的貨色,一吊錢已經綽綽有余,再加上買主是信臨侯之子,小販自然連聲道:“謝公子。”
源墨慍怒:“這簪子是本公子先看中的,你為何賣給他人!”
培風得意地把玩著手里的簪子:“唉,其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貨色,根本不值一吊錢。不過,本公子就是喜歡奪人所好,這樂趣可遠遠不止一吊錢。”
他挑釁地看著源墨。
周圍的嘲笑聲更大了一些。
然而只聽見“砰”的一聲,所有的嘲笑聲都轉化成了驚呼聲。
源墨結結實實的一拳,狠狠地打在公子培風的鼻梁上。
這一拳極重極狠,打得公子培風倒退了好幾步。
“公子!”十三驚呼,急忙上前去拉住源墨。
她知道公子培風的確可惡,她知道公子的心里,此刻一定非常的憤怒,但是她同樣知道的是,公子培風不是將軍府可以惹得起的人物。
且不說家世背景和身后的勢力,只說單打獨斗,公子又如何是司禮大臣的對手!
“可惡!”公子培風站穩腳步,惱羞成怒沖上前來,對著源墨亦是一拳,然后不等源墨站穩,他右手食指豎起,在身側攪動起如漩渦一般的水流。
是明國的御水之術。
源墨的臉色一白。
他咬牙。
他知道,若動用到御神術,他絕對不是培風的對手——或許,他也根本不是這里在場任何一個人的對手。他苦笑,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忽然,有小小的身影從身后竄出來,擋在他的面前。
十三抿唇,擋在源墨的面前。
她要保護公子。
在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培風瞇起眼睛,失聲冷笑:“哈,源墨,你居然要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娃來保護你,實在是讓本公子佩服呢!”
“我不需要她來保護我。”源墨仿佛是咬牙切齒才說出這句話,“我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我!”他伸手推開擋在面前的十三,上前一步站在培風的面前。
雙眸寒冷似腳下的薄冰,他盯著培風。
有那么一瞬間,培風竟感覺到自己內心的一絲恐懼,因為這樣的眸光。
然而只是一瞬間,他迅速回過神來:“哈,不需要……”他逼近源墨,“源墨,你想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伺候我爹的?”
“你說什么!”瞳孔猛然縮緊,源墨咬牙切齒地。
周圍有不斷傳來的議論聲。
“你回去問問你娘,穿著透明的薄紗跳九天玄女舞,是什么感覺……”話音未落,只見源墨揮手又是一拳,然而這一次,卻沒有打中培風。
培風早就料到一般,懶懶揚手,便有無色的水簾“嘩”的一聲在他面前張開,擋住了源墨的一拳,反而是源墨,被彈了開來,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哈哈哈……”
周圍爆發出毫不掩飾的嘲笑。
太過份了。
十三氣得有熱淚盈眶。
“堂堂司禮大臣,卻以自己高強的御神術來欺負一個不會御神術的人,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她說出了這樣的話。
“嗯?”培風怔了一怔。
周圍的人都怔了一怔。
“你這小小的丫頭說什么?”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培風問道。
十三深深呼吸,站到培風的面前,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略帶危險的目光:“我說,堂堂司禮大臣,卻以自己高強的御神術來欺負一個不會御神術的人,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羞恥?”培風忽然覺得好笑,更多的卻是慍怒。
“不會御神術,便是那么可恥的一件事情嗎?”十三繼續對周圍的人說道,“難道你們這樣冷眼旁觀他人作惡,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起哄的人,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更加可恥嗎?”
這個時候的十三,才滿十五歲而已。
身子還十分的瘦弱,穿著窄袖的褥裙,也還顯得有些單薄。眉目清麗,卻還是沒有舒展開的樣子,好像是早晨即將要綻放的花苞。
然而,她靜靜地站在那里,站在眾人中間,擋在培風和源墨的中間。
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
精巧的下頜微微揚起,仰視著培風,而眼底卻是深深的不屑。
她比培風矮了一個頭,然而——
培風覺得那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他竟覺得眼前的女子,高大如遠處延綿不斷的山巒,她的眼神竟是那樣動人心魄,讓他在那一刻愣在那里,不敢輕舉妄動。
便是在面見明王的時候,他的心里也不曾有過這樣既敬又畏的感覺。
以至于良久過后,他才反應過來。
“好,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用御神術,跟源墨徒手相斗。若他能贏得了本公子,本公子日后見了他,退避三舍。”
“退避三舍”三個字講的極為重。
培風看準了,源墨身子孱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了。
仿佛所有的人都得知了信臨侯府的公子培風和將軍府的公子源墨要在這里決斗的消息,而紛紛從四面八方趕過來,一些店家甚至關了店門前來觀戰。
“應該是公子培風會贏吧。”他們心里都這么想著。
而公子培風和公子源墨早就扭打在一起。
起初是公子培風占了上風,一群侍從在周圍不斷地吶喊叫好,培風亦是沾沾自喜:“怎么樣,源墨,你服是不服?都說你是野種——我看你爹是誰,連你娘自己都不知道吧,她上過那么多男人的床……”
源墨的腦子里轟然一響,滿腔的熱血忽然涌入腦子,他沒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咬牙撲上去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的一拳打在培風洋洋得意的嘴臉上。
許是沒有料到源墨會忽然發狂,培風猝不及防,竟然被這一拳打倒在地。
源墨撲上去,兩個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滾在雪地了。他一拳一拳狠狠的落下,砸在培風的臉上,身上。原本培風是比他強壯許多的,更有御神術護身,可是這一刻,他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蠻力,不顧一切。
培風也被嚇得傻了,竟忘記了自己的御神術,又哭又叫起來:“你這個野種,你敢打本公子!本公子要了你的命!”他沖著周圍同樣嚇傻了的侍從吼,“還不過來幫忙!”
侍從們聞言,急忙一擁而上,卻拉不開兩人,又不敢擅自動手傷了自己的主子。
有熊熊的怒火在胸腔中燃起,燎過枯謝已久的心原,一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般轟然而至。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出云城便是他的惡夢了,他在出云城的存在,仿佛只是讓這些熱平添茶余飯后的笑料。
他心底不是不恨的,然而他卻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反抗。
可是這一刻,他卻被心里的怒火燒紅了眼,壓在培風的身上掐住培風的脖子不肯松開,培風被掐的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侍從們也都慌了,顧不上許多,用上了全身的力氣終于把源墨拉開。源墨被狠狠地摜在雪地上,侍從們一擁而上,拳頭如雨點一般地落下來。
十三看在眼里,急忙沖上去想要拉開那些人:“你們做什么——說好了——說好了是一對一的決斗……”然而那些人哪里會理她,只覺得身后一股猛力朝她襲來,是培風從身后踹了她一腳。
她猛地倒在源墨的身上,那些雨點般的全都悉數不落地全部打在她的身上。
十三只覺得身上一陣劇痛。
但是她咬牙,緊緊地抱住公子。
如果一定要承受的話,她愿意用自己的身體替公子擋去這些拳頭,擋去這些侮辱。
心里有前所未有的一種感覺,她知道那是憤怒。
是出離的憤怒。
這時候,蒼白的天空落下了細細碎碎的雪花。只是細細碎碎的,若不仔細去看,幾乎不會發現——事實上,所有的人都沒有發現這些細碎的雪花。
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忽然刮起的大風上。
仿佛是從遠處的山谷直直刮來的一陣強勁的風,它不強烈,然而卻給人以極其強烈的存在感,只要稍微有些御神術造詣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出來,這不是尋常的風。
是由青國人驅使的風,而且——
培風能夠感覺得出來,驅使這陣風的人的御神術造詣,絕非他所能想象。
“難道是青國的密探!”周圍開始騷亂起來。若只是尋常的青國人,絕不敢在明國的司禮大臣面前,為了一個公子墨而使出這樣強大的御風術來。
人們面面相覷,似乎都想在對方的臉上找出密探的影子來。
“公子?”培風的侍從也慌了,扔下被打得幾乎是奄奄一息的十三和源墨,跑上前來,緊張地請示。
培風的神情嚴肅。
他轉身打算離開。
然而,源墨卻卻地上爬了起來,像一堵石墻,擋在他的面前。
嘴角帶著鮮紅的血跡,白皙的臉龐因為沾染里地上的污泥而有斑駁的黑色。
他的表情堅毅如鐵,月牙白的袍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好像他正站在風的正中心,他周身的風尤其強烈,那墨色的發被吹得飛起,在他身后如墨色的蝶。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這點。
據說青國的密探是極其恐怖的,他們奉王之命隱藏在每一個角落,看似普通,然而一旦出手,那便是血流成河。
他們的心底,有恐慌漫延。
培風心底亦是恐慌,此時不由的大怒,揪了源墨的衣襟低吼:“源墨,你不要得寸進尺,本公子今天且饒了你,馬上給我滾!”
“給我簪子。”源墨的表情淡漠而倔強,然而眼底卻有極深的憤怒,和眸子仿佛不是同一個人的。
是啊,誰能擁有平靜如似水的表情的同時,眼眸里卻烈火熊熊呢?
“哈!”培風仿佛是怒極了,反而笑出聲來。
風越來越強勁,周圍的人開始騷亂起來,紛紛向四周散去。
培風揚手,只聽見輕微一聲響,手里的簪子掉落在青石地面上。他的嘴角揚起一個最不屑傲慢的笑,抬腳狠狠地踩在簪子上。
沒有聲音,然而他的腳移開的時候,地上的簪子,已經是支離破碎。
“你要?你也配跟本公子爭嗎?野種!”他冷笑,轉身不顧而去。
源墨靜靜地站立在那里。
脊背挺得筆直。
寬大的袖袍被風吹得飛舞起來。
“公子。”十三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是巨大的疼痛,然而卻抵不了她的擔憂。
然而在看到源墨的表情的那一刻,她的心猛然一顫。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公子那樣的表情,出離的憤怒,幾乎讓他白皙如梨花的面容扭曲得變了形,猙獰可怖得如同最可怕的惡魔。
仿若是一瞬間的事情,忽然間狂風大作,強勁而猛烈的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卷起一排排的屋瓦鏗鏗落地,砸碎成為偏偏殘骸,有路邊的經年老樹被連根拔起。
一時之間飛沙走石,人群驚恐地尖叫著,慌忙中竟都忘記了要用御神術來保護自己,只抱著頭朝屋子里面沖去,祈求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培風凝神皺眉。
迅速施展御神術,結出水之光球將自己包圍。他咬牙定神,將全部的注意力凝結在水之光球上,光球慢慢擴大,將他周圍的隨從一齊護在光球中。
十三深深呼吸。
她知道,這是上乘御神術中的結界護身光球,只有貴族世家才有資格學習的一種御神術。
太無恥了,身為明國的朝臣,在這種關鍵時刻居然只顧及自己跟自己隨從的安危,置百姓于不顧!她急忙拉了僵立在那里的源墨:“公子,我們也快跑吧!”
然而源墨仿佛是生了根,扎進了青石板里一般,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風越來越大,夾雜著碎瓦片狠狠地砸來,然而奇怪的是,那些碎瓦片卻好像長了眼睛一般,全部避開了源墨和十三。
培風撐開光球,一邊主意觀察四周的動靜,試圖從人群中找出施行御風術的的人。然而除了源墨和他的侍女十三,所有的人似乎都處在驚慌失措當中。
到底是誰!
這時候。
忽然有白色的影子從在大街遙遠的那一頭出現。
仿佛是在半空中飛翔的白鶴,展開柔美的翅膀。那白色的影子越來越近,直到距離他們不足百尺開外的時候,十三才從風沙中認出來人。
竹鳳淺嘴角含笑,雙眼媚如狐妖,他伸手,五指在半空中伸展開來,然后慢慢收攏,如夜里關合的花朵。
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風停止了。
好像所有的風都被收入了他的掌心一般,消失不見。
天地間終于安靜下來。
“可真是亂得很——墨兒,你還好吧?”
源墨的臉色稍緩,語氣恭敬:“墨兒還好,勞先生擔憂了。”
十三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竹先生她的心里就會有莫名的安心,或許是因為竹先生一定會保護公子的周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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