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靜靜地落著。

　　那種細細的雪花，像是碎開的白色桂花，一點點從蒼白的天空中落下，安靜地落在屋頂上，樹葉上，草地上。

　　今天是圣誕節呢。

　　因為這一場大雪，大街上的人也少了很多，這個時候，大家都待在家里了吧？因為外面真的好冷啊。

　　有一名衣裳襤褸的老者。

　　他站在街邊，一把破舊的小提琴架在肩上，他動情地拉著那悠揚的樂曲，歡快的音符從弦和弓交錯之間跳出來。

　　雪花伴著這動聽的曲子跳著歡快的舞。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小碗，碗里有幾個硬幣。他是一名流浪藝人。

　　墻角處，有兩個小小的身子緊緊地蜷縮在一起。

　　他們的面前也放著一個小碗，卻是空空的。他們是兩個小乞丐，男孩子看起來應該已經有七八歲的樣子，小女孩好像比他小一點，可能是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兩個小家伙看起來都面黃肌瘦的。

　　小女孩蜷縮在小男孩的懷里，她睡得香香的。

　　小男孩緊緊地抱著她，身上的破棉絮，有大半都裹在了小女孩的身上。他凍得雙唇發青，臉上裂開了一個口子，一定疼得要命吧。

　　可是，他的目光卻閃亮閃亮的。

　　他仿佛沉醉在老人的曲子里，他側耳認真地聽著，眼眸里有強烈的渴望。好想……好想能摸一摸那把小提琴啊……

　　即使已經破爛不堪了，卻還是能拉出這么動聽的聲音，真的好美……

　　這樣過了一會兒，老人終于拉完一曲的時候，小女孩才醒了過來。

　　“哥哥，我夢到媽媽了……”她揉揉眼睛。

　　“嗯……”小男孩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

　　又過了一會兒。

　　“哥哥……”小女孩低聲呢喃著，“有東西落在我的臉上……”

　　小男孩點點頭，幫她把棉絮裹緊一些，“是啊，下雪了。”

　　“下雪了嗎？”小女孩愣愣地望著前方，一雙漂亮的眼睛毫無神采。

　　“嗯，下雪了。雖然很小，可是很漂亮。雪花好像一朵朵白色的小桂花，哎，有一朵落在你的肩膀上了呢！”他指著她的肩膀笑道。

　　“很漂亮啊……”小女孩羨慕著。

　　“嗯。”他的心里有一點發疼。

　　“嗯……哥哥，以后有下雪的圣誕節，就是小美的生日，好不好？”她很認真地說，“我沒有生日，所以好羨慕你有生日。以后下雪的圣誕節，就是我的生日了！”

　　“好……以后到了圣誕節，哥哥就給你過生日。”

　　“不，只有下雪的圣誕節才是小美的生日。圣誕節每年都會來，每年都要過生日，這樣很浪費錢吧……只有下雪的圣誕節，才是我的生日，但是過生日的時候，我一定要吃蛋糕！”

　　“好……”

　　從此以后，下雪的圣誕節，就是小美的生日了。

　　他在心里認真地記住。

　　2

　　雪下得不大。

　　一絲絲細細的雪，一小朵一小朵地落在樹上，地上，落在她的肩上。若亞拉著行李箱，站在景安大學的大門口。

　　天氣好冷。

　　雪落在地上化成了冰冷的水，踩在上面的時候，腳底一陣一陣地發涼，凍得好像要僵掉了。

　　若亞拉著箱子走在林間小道上。地上堆滿了落葉，偶爾會有小鳥落在濕透了的地面上啄食些什么。

　　忽然她站住腳步。

　　面前是一幅巨大的海報，海報上的男子眸光沉穩而內斂，一張臉英俊得無可挑剔。海報上有一行簡樸到不行的字：顧北川小提琴獨奏會。

　　原來，他就是顧北川。原來，顧北川長了這樣一張臉。

　　十年來無數次在腦子里的幻想這一刻終于與現實重疊，變成海報上的樣子深深地刻進腦子里。

　　她走近海報，伸出手去觸摸那張臉。在指尖觸碰到報紙的那一剎那，她的眼底忽然迸發出火光。

　　“顧北川，我來了。”她勾起唇角，咬牙切齒。

　　景安大學第一音樂廳。

　　周圍漆黑一片，唯有一束金色而溫暖的光從舞臺的中央上空打下來。

　　顧北川就正好站在那個位置。

　　他穿著黑色西裝打著領結，小提琴抵在肩上。雙眸微閉，睫如墨蝶，也被光點上洋洋灑灑的金色。

　　圣桑的《引子與幻想回旋曲》。

　　他拉得極為用心，好像整個人都沉醉在那些美妙的音符中。認識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對這支曲子有著一種獨特的執著，每一次的演奏會必有這支曲子。

　　在琴弦交錯之間，那些音符打著旋兒跳出來，在這空間里回蕩，回蕩。

　　恍惚間，顧北川覺得自己要死在這些音符里了。

　　……

　　“這曲子真好聽……”小美緊緊地蜷縮著。

　　“嗯……”他點點頭，把身上披著的破棉襖再往她的身上挪一些，“拉曲子的是一名白胡子的老爺爺，他穿著一件灰色的棉襖，帽子是藍色的……”他仔細地為小美描述著那個流浪藝人的外貌。

　　“……真好聽。如果我們也會唱歌拉曲子，說不定能要到更多的錢……”

　　……

　　曲畢。

　　掌聲四起。

　　顧北川收起小提琴，微微鞠躬向眾人致謝。再抬起頭的時候，一眼便看見母親錦衣華服，坐在前排的貴賓席。而她的左手邊，一如既往地空著。

　　他再度把小提琴架在肩上，下一曲是《云雀》。

　　黑暗中，若亞站在門后，透過門縫和重重的人影，她看見舞臺上的男子。

　　顧北川。

　　她用指尖把手心掐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