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孫漣漪的腦海里忽而浮現出了方才她沒有寫完的詩那最后的兩句。

來生還為牡丹女，只為君開容顏笑。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便是她的結局了吧？

宇文神舉到了傍晚從軍營里回來，才聽宮里的人說孫漣漪被宇文護帶走了。

他先是一驚，也忘了通報就直入了宇文邕所在之處，見到對方便是著急地問道，“皇上，您怎么能讓那頭惡狼帶走漣漪呢？”

“宇文神舉，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原本自孫漣漪走后就一直呆坐著的宇文邕終于發聲。

他顫抖著手用力地竟是將掌中的茶杯捏碎了，碎片將手掌劃出了好幾個口子，雖是不深但也慢慢冒出了血色。

宇文邕卻根本不覺得疼，他明眸一挑，那眉目間隱約透著股怒氣。

眾人皆以為宇文邕是因為宇文神舉的失態而氣惱，卻只有宇文邕自己知道，他是在氣他自己這般的無能為力。

“皇上恕罪！”宇文神舉連忙跪倒在地，語氣卻仍是焦急，“皇上，漣漪她……”

“別說了，朕想一個人靜一靜。”與方才的怒氣相比，宇文邕此刻已經平靜了很多，語間充滿了疲累。

他揮了揮手，其他的太監宮女們便都走出去了，只有宇文神舉雖是不再多言，卻依舊倔強地跪在廳中不肯離去。

宇文邕又望了宇文神舉一眼，這才開口道，“神舉，去把皇后給朕找來。”

“是。”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宇文神舉猜想是宇文邕不好出面，欲讓皇后代勞，于是連忙起身奔走出去。

宇文邕卻只是站立起身，看著門口一陣出神。

剛才孫漣漪宮里的宮女已經來報過，說先前那傳訊的人手上持有的令牌，確是皇后宮中的。

沒過一會兒，阿史那便出現在了宮殿門口。

她并沒有像以往一般做隆重華麗的皇后打扮，只著一身輕便的素色衣衫，外面披了一件暖和厚實的皮襖，看著好像是洗漱過后準備就寢前的模樣，只是因為宇文邕突然的通傳她才匆忙趕來的一般。

可是現在時間尚早，而且阿史那的發髻還很整齊，步子也走得并不快，似乎她一點都不著急，面色也不見慌張，反而比往日更加淡然。

她沒有讓任何跟隨的人一起進來，還看著他們關好了門，才緩步走到了宇文邕的面前，“妾身參加皇上。”

宇文邕回身隔著這不遠也不近的距離望著阿史那，語氣不怒自威，“皇后，為何……如此？”

“皇家對漣漪既是救命又有養育之恩，這些年皇上也從未虧待過她，是她應該還情的時候了。”阿史那早料到宇文邕會召見她，也知道他想問些什么，可她依舊不卑不亢，抬眼正視著宇文邕。

他們夫妻多年，相敬如賓，很多事情兩人也是心照不宣，莫逆于心。宇文邕并未問得很明白，阿史那卻也不愿與他裝糊涂，“雖是妾身穿針引線，但是大冢宰看中了她，也是漣漪的福氣。”

“阿史那……”宇文邕微瞇起了眼，臉上的表情卻是看不出喜怒。

宇文邕極少這樣喊她的名字，此時的語氣也談不上帶著多重的怒氣，可是卻反倒讓阿史那心里一緊。

接著宇文邕的一個冷笑，更是讓她背部發寒，“朕的好皇后，你與宇文護聯合，還把朕當成你的夫君嗎！”

“皇上，妾身并未與任何人聯合，我所做皆是為皇上所想。自古紅顏多禍水，皇上在孫漣漪身上投注太多了！她沒有任何身份背景，沒有冊封沒有名分，卻得了皇上的專寵，再想遮著掩著也是攔不住的。樹欲靜而風不止，孫漣漪一日不離宮，就一日都是眾矢之的。”阿史那雖是立刻跪倒在了宇文邕的面前，卻也并不退讓，依舊字字珠璣、言之鑿鑿，“妾身身為后宮之主，理應為宮中后妃謀請皇上雨露均沾。若不是看在漣漪與皇上青梅竹馬，她不守宮規無數次，妾身以皇后之權早可取她性命，如今還放她出宮嫁人，已經給了她退路，再者以皇上對漣漪的情分，她在宇文護府上對皇上大業反而有所助益。”

宇文邕一句話不說，只是盯著阿史那，眼神越發得冰冷了。

“妾身雖是突厥人，但自嫁入宇文家，便是以夫君為最大，若是皇上因今日之事厭惡妾身，我自無話可說，自愿入住冷宮，不再過問后宮任何事。”阿史那一番言論皆發自肺腑，面對著宇文邕凜冽的眼光，依舊巾幗不讓須眉地分析著利弊，直到此時才稍微流露出了屬于一個妻子應有的柔情，“但請夫君聽為妻一句，切不可再像對待漣漪那樣迷戀任何女子，您要成大事，必是要有人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