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空中升起一輪淺月，慕君揚卻是回到房間，取了兩盞水燈出來，靈若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她雖然初初來到此地，但是嵐泠已經將宮中大致規矩，都同她說了一遍。燃放水燈是為了祭拜，而在皇宮當中，是不會容許私下的祭拜。而且今天遠不是什么節日，何須水燈祭拜呢？

　　慕君揚走到靈若的面前，瞧得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倒是緩緩對她輕輕笑了笑，“今天是賢妃的冥壽，我覺得還是須得送她一些東西，這個就當是聊表慰藉吧。”

　　他性情雖然溫潤，但是極少做事情的時候需要同旁人解釋，更何況只是燃放水燈這樣的小事情。

　　慕君揚或許覺得，這事情須得向顧靈若解釋。

　　靈若微微點了點頭，從他的手中接過那盞水燈，然后輕輕點了點頭，就跟在慕君揚的身后，去到了水榭之所。瞧得他已經蹲身將水燈放下，忍不住還是提醒了一句。“宮中不許祭拜，你這樣怕是于理不合，倘若被旁人看到……”

　　雖然這地方并無旁人，但是宮中從來就是沒有秘密，更何況燃放水燈祭祀，未免有些太過招搖。

　　可慕君揚只是淺淺一笑，不甚放在心上，一面將水燈放下，一面略帶嘲諷地開口，“我把你留在我這，都尚且沒有人會追究，你覺得會有人，對這小小水燈有興趣嗎？”

　　他說這話，并無半點炫耀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不招惹任何人，所以也不會有人來招惹他。

　　靈若點了點頭，雖然不大清楚慕君揚的身份，但是想來，應該不僅僅是錢嘉善的義兄，那個身份，還不至于讓他這樣放肆，這樣無所顧忌，任由著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暫時尋不出答案，靈若也只能蹲下身子，將水燈放置在湖面上。她和賢妃并無任何交情，卻因為她的死，卷入到了這場宮廷斗爭當中。

　　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卻在起身的時候，因為腳旁的苔蘚，險些要跌入到湖中，慕君揚見狀，連忙抬手拉了顧靈若一把，這才險險地將她救了下來。

　　“剛才情況兇險，并非有意冒犯。”靈若剛剛站定，慕君揚就往后退了退，瞧得她神情有些呆愣，便是連忙解釋到，并且劃清了界線。他很清楚分寸，靈若是赫連楚的妃子，他知道輕重。

　　顧靈若擺了擺手，她剛才之所以會悵然若失，和慕君揚并無半點關系，無非是因為腦海中有了其他的影響。

　　在觸碰到慕君揚手的時候，她看到——

　　看到他正和一個女人聊天，那人衣著華貴，有些上了年紀，質問他明明已經下了藥，為什么賢妃還是會懷上龍種。慕君揚云淡風輕解釋，這世上所有事情都有萬一。

　　可是，她卻又見得，他在配藥的時候，自言自語說要減少劑量。

　　所以那些送到各個宮，讓妃嬪無法懷孕的藥，乃是慕君揚受人之托配置的，為的就是讓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懷上赫連楚的孩子。許是因為天性善良，慕君揚覺得心中有愧，所以就暗自減少劑量，所以才讓賢妃懷上了孩子……

　　哪曾想，那個孩子，不曾帶給賢妃一絲一毫的好運，反而如同催命符，將賢妃的性命奪走。

　　甚至于，牽連不少。

　　…………

　　不過就算如此，慕君揚的態度，還是晦暗不明。顧靈若一面琢磨，一面尋思著如何旁敲側擊，便是輕輕嘆了口氣。“我時常在想，倘若賢妃沒有這個孩子的話，是不是就能躲過一劫？”

　　說到這里，許是想到自己已經失去的那個孩子，靈若竟然覺得眼中有些濕潤。

　　不過，更多的是痛恨。

　　痛恨那個身為君王的赫連楚，竟然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不過好在她并不是原來的顧小主，也并非想要給他生孩子。

　　這樣，心里才是稍微好過一些。

　　因為靈若的這句話，讓慕君揚挺有觸動，便是嘆了口氣，“或許，是吧……”

　　“可是吧，宮中的女人，總會有人懷有身孕，那么是不是很快，就會有下一個賢妃，也一樣因為腹中有了孩子，而一尸兩命？”靈若將這句話說得極慢，想讓慕君揚聽得清清楚楚。

　　這樣，或許他便不會再包庇。

　　慕君揚似有動容，但并無太明顯的舉動。靈若搖了搖頭，看來在劑量上，還需要再做添加。“也只有將那人，真正繩之以法，這樣的悲劇，才不會輪番上演。”

　　她本不愿意將這事情說得太清楚太明了，但是一直兜圈子，又實在不是她的性格。

　　所以，索性，還是都說了吧。

　　慕君揚一早就聽出了靈若話語里的意思，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帶著微微感慨。“你說得可真輕巧。”

　　靈若聰明，同時也是過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