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集團。

　　小型會議室門口，幾個等待應(yīng)聘的年輕程序員坐在走廊里，清一色的黑框眼鏡格子襯衫，放眼望去好像一排被人橫著打過去的馬賽克。

　　坐在角落的唐言蹊和他們一樣，都是來應(yīng)聘的。不過這年頭愿意和電腦打交道的女人不多，因此她哪怕是坐在角落，也顯得非常與眾不同。

　　有人等得無聊了，起身走到插滿報紙的宣傳欄旁邊，隨而驚訝道：“這不是五年前的報紙么？國際黑客‘狄俄尼索斯’在美國被捕——我高中時候的新聞啊！”

　　不知道是不是坐得不舒服了，唐言蹊突然垂下眼簾，換了個坐姿。

　　“下一位。”

　　秘書叫到了她。

　　唐言蹊收回視線，面不改色地走進(jìn)了會議室。

　　幾位考官分別坐在兩側(cè)，中間最尊貴的位置，空著。

　　那人不在。

　　主考官馮總工程掃了她一眼，遺憾道：“我們不能錄用你。”

　　唐言蹊心里一緊，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的身份被陸仰止猜到了！

　　很快她又反應(yīng)過來，陸仰止不在這里，光是看她遞上去的那些資料，估計連她親爹都認(rèn)不出她來。

　　更何況，如今的他，怕是已經(jīng)忘記她是誰了。

　　忍著心底突如其來的不適，唐言蹊鎮(zhèn)定地問：“理由？”

　　“你是女性。”主考官道，“在這個職位上陸總向來不看好女性，只是今年負(fù)責(zé)初審的HR也剛上任不久，不知道陸總的習(xí)慣，才把你的簡歷送了上來。給你添麻煩了，很抱歉。”

　　唐言蹊一怔，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陸總的習(xí)慣。

　　什么時候開始，拒絕女性程序員變成了陸仰止的習(xí)慣？

　　正在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辦，身后秘書突然慌慌張張地沖了進(jìn)來，“不好了，馮工，公司電腦被黑了！”

　　唐言蹊一怔，余光里，那位主考官臉色一變，立馬打開了身邊的一臺電腦，“別急，我看看。”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如臨大敵，沒人記得剛剛被拒絕的女人還站在一旁。

　　唐言蹊也沒吭聲，只是隔著很遠(yuǎn)望著被人打開的電腦屏幕，看到熟悉的界面，皺了下眉，忽然扶額笑了。

　　門外的幾個年輕程序員也好奇地探頭張望進(jìn)來，正聽到馮工程師沉聲道：“糟了，是wein！”

　　門外的一位青年倒吸一口涼氣，“wein？！”

　　另一人問：“那是什么？”

　　“那是五年前的毒祖宗‘狄俄尼索斯’寫的一串破壞性極強的代碼，被稱為網(wǎng)絡(luò)黑洞，只要中了招就沒法解。”

　　秘書聽完嚇得冷汗都出來了，“馮工，您看現(xiàn)在該怎么辦？集團電腦里這么多重要的資料……”

　　馮工程師眉頭緊鎖，“我試試能不能破譯它。”

　　十五分鐘后，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他滿頭大汗地?fù)u頭，“不行。”

　　這時，一道女性的嗓音輕裊響起：“我試試吧。”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聲音的源頭。

　　竟然是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唐言蹊。

　　“你？”眾人鄙夷地笑。

　　一個大學(xué)都沒畢業(yè)、工作履歷近乎空白的女人？

　　唐言蹊就這么在各式各樣的目光中走上前，“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不然還能怎么辦？”

　　馮工程師沒說話，她也沒等他的準(zhǔn)許，甚至沒有坐下，就半彎著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一旁離她最近的是馮工程師，他的表情從最開始的鄙夷慢慢轉(zhuǎn)變成意外，而后加深成明明白白的震驚。

　　干裂的嘴唇有些抖，話音就這么被抖出來，“你……要不要坐下？”

　　說著便要讓開電腦旁邊的位置。

　　唐言蹊頭也沒抬，“不用，很快。”

　　確實很快。

　　讓工作了三十余年的老工程師研究了十五分鐘卻一籌莫展的東西，從她接手到屏幕恢復(fù)往常的樣子，兩分半。

　　馮工程師的眼睛瞪著，和周圍人一樣，仿佛見了鬼。

　　后面的青年程序員們紛紛跑進(jìn)來，望著宛如重生的電腦，愕然，“簡直是神跡……”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活人破譯‘狄俄尼索斯’寫的病毒！”

　　“大佬深藏不露啊！”

　　唐言蹊對四周的聲音充耳不聞，用身體擋著電腦屏幕，悄悄在鍵盤上敲下一個單詞“Moran?”，發(fā)送出去。

　　馮工程師的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問：“你會破譯這種病毒？為什么？”

　　唐言蹊笑了笑。

　　為什么？

　　不為什么啊。

　　因為這種病毒代碼，是她五年一個字一個字親手敲出來的。

　　……

　　幾千公里外的遙遠(yuǎn)國度里，電腦前的男人在夜幕中，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入侵失敗”四個字，表情是同樣的愕然。

　　他身邊的顧況很快反應(yīng)過來，“是陸仰止？”

　　“不會，”男人皺眉，“他今天不可能在公司里。”

　　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去另一個地方。

　　顧況追問：“那是誰有本事破譯酒神老大的代碼？”

　　狄俄尼索斯，希臘神話中以風(fēng)流肆意、散漫成性出名的酒神；亦是曾經(jīng)讓黑白兩道聞風(fēng)喪膽的黑客神話，風(fēng)靡整整一個時代的傳奇。

　　男人盯著屏幕上最后出現(xiàn)的一行小字“Moran?”，瞳孔縮緊。

　　顧況見他奇怪的反應(yīng)，不禁喚他的名字，“墨嵐，怎么了？”

　　“是她，是她本人。”墨嵐閉上了眼，沉沉道，“她回來了。”

　　……

　　陸氏集團的會議室里，只剩下唐言蹊和總工程師兩個人。

　　馮工程師面色凝重，“酒神寫出來的病毒，這么多年除了陸總，我還沒見有其他人破譯過。”

　　唐言蹊聽著他的話，眸子輕輕瞇起，視線卻飄得遠(yuǎn)了。

　　是啊，陸仰止在上學(xué)的時候就壓她一頭。

　　她很長時間想不通，他一個金融、管理雙學(xué)位的博士生為什么連敲代碼的本事都要踩在她們這群碼農(nóng)頭上。

　　不過，若非因為他那些過人之處，她也不會死纏爛打地追了他這么多年，讓他又厭惡又嫌棄，最后以最不留情面的手段，活活將她驅(qū)逐出他的世界。

　　“你到底是什么人？”馮工程師問，眼神銳利得像要看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