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星看見唐虞這副神情，心中不由五味雜陳。他這個兄弟，平素看起來文弱溫和，沒個正形，似乎也不夠堅韌，但實際上白流星作為唐虞身邊為數不多的朋友、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對唐虞的了解要比任何人都多。

　　比如說，他雖然平素里好像對什么都不很在意，但如果他打定了什么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比如說現在。

　　唐虞蹲在地上，安撫著被嚇到的白素霓，而白素霓難得乖巧著幫唐虞揉肩膀，瞪著一雙大眼睛怯怯地看著他，問道：“為什么唐虞哥哥的爸爸不讓哥哥學擊劍？”

　　她再聰明畢竟也是個小孩子，對于高考之類的概念不深，再加上白流星是體育特長生，成績也不差，這件事在白家幾乎不被提到，不理解也是很正常的。

　　唐虞好似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把白素霓牽到沙發上坐下，給她找了點糖，說：“我爸怕我影響學習。”

　　白流星站在玄關處，沒有走過去，只是遠遠看著他們倆說話。

　　白素霓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半晌才點了點頭，似懂非懂地看著唐虞。

　　唐虞被小蘿莉這副模樣可愛得心都要化了，這才摸摸白素霓的頭，和她說：“你可以先到哥哥屋里玩一會兒，哥哥還有點事情要做。”

　　白素霓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還乖巧地關上了門，唐虞看了看被甩上的臥室門，知道家里的隔音之下他爸是聽不見屋外頭的動靜了，這才松了口氣，攤在沙發上，道：“白仔，過來。”

　　“那你魚仔嗎？”白流星冷冷地吐槽了一句，大步踏過去，坐在了唐虞旁邊。

　　“你怎么不說你是蟹籽呢？”唐虞納悶道，“這樣咱倆都能拼一桌日本料理了。”

　　白流星嗤了一聲，不屑道：“咱倆雖然拼不了一桌日本料理，但我能料理料理你。”

　　“還是算了。”唐虞擺擺手，諂媚一笑，道，“你瞅瞅，我爸不同意，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不會同意。”

　　白流星知道他是在沒話找話，其實他很想順著唐虞的話勸說他不用勞心勞力趕鴨子上架了，畢竟連能不能參加比賽都不是定數，白流星現在想想自己之前那么勸說他為自己參賽，還說什么唐虞一定能拿冠軍，不由也覺得自己太過草率了。

　　當時到底是怎么想的？白流星努力地回憶，卻也沒有回憶出個長短，只記得好像是靈光一現，什么東西影響乃至控制了他的直覺，讓他熱血上頭，才作出了這件事。即便今天唐虞得到了陸教練的認可，但那只不過是他的幫助下唐虞討了個巧而已，擊劍作為一項運動，天賦和苦練缺一不可，正如林檀性情平和，耐得住苦練也一樣比不過白流星，而和唐虞交手的鄭澈雖然也算是少年天才，卻比不過功底扎實的林檀。

　　再加上運動或多或少都有對年齡的要求，越晚入行，說明能夠逗留在賽場的時間上就越短，更何況體育運動里受傷殘疾實在是太常見不過的事情，一個不謹慎小則退出體壇，大則影響終生，如非真正熱愛，怎么都不是讓人蠻闖的好地方。

　　但是他看唐虞篤定的模樣，卻怎么都不像是他能說得動的。

　　思慮良久，他還是開口，難得和唐虞對著干了起來，說道：“唐虞，其實之前是我考慮不周，這件事還是算了。”

　　“為什么算了？”唐虞看了他一眼，截斷了他的話頭，“你別說，就算我家老頭子不同意，答應你的事情我也一定會做到的。”

　　白流星看他梗著脖子，像頭倔驢一樣，不由覺得好笑，說道，“你從前又沒有經歷過專業訓練，浪費時間事小，萬一受傷怎么辦？”

　　唐虞詫異地睜大眼睛看向白流星，問道，“白流星，你什么時候這么磨嘰了，像個娘們兒似的。”

　　“別鬧。”白流星說，一邊說，一邊一拳砸在了他的腦袋上，“說正事呢。”

　　唐虞被他砸了一下，一頭差點栽到茶幾底下去，他扶住桌面，立起來道，“謀殺啊你？”

　　白流星定定地看著他。

　　唐虞嘆了口氣，說：“白流星，你真不用這樣，我答應你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好了。”

　　唐虞的眼皮又耷拉了下去，現出三分漫不經心來，語氣卻是十分篤定。他從小到大，一不算學霸，二不算男神，唯一堅持下來的事情只有三件，活著，是個男的，和白流星調皮搗蛋。學生生涯里，他打過架，犯過錯，氣過老師鬧過事，無一沒有白流星陪在身邊，被戲謔為“官配”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的確勝過手足。

　　那一樁樁一件件的熱血上頭，在成人眼里近乎荒唐無稽的事情從唐虞眼前流過，最終定格在一件事上。

　　當時唐虞所在的班級被高年級欺凌，兩個班打了一架，雙雙被處分，高年級的人用了不少不光彩的手段，白流星知道以后又去找高年級的人要說法，最后沒有任何懸念地打了起來，險些就被學校開除了。

　　興許在很多人眼中，這種不顧一切的友情是不理智的，是熱血上頭、滑稽可笑的，但是恰恰這種不求回報，甚至毫無理智可言的友情，是唐虞和白流星心里互屬于對方的唯一的兄弟之情。

　　唐虞還記得自己知道這件事時候有多驚詫和后怕，如果不是因為白流星家里的關系，不是因為那些人也想息事寧人，恐怕白流星真的要為他賭上學業了，他一直為這件事歉疚很久，現在白流星又因為他的原因變成了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怎么可能全無感覺？

　　白流星對擊劍有多執著、熱愛，對這場比賽期待了多么久，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所以眼下白流星只是需要他幫他打一場比賽罷了，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鍋，他有什么立場拒絕？

　　這樣想著，他不由大喊了一聲：“我就要去擊劍！”

　　這聲太過高亢，房間里唐父把門一推，罵道：“小兔崽子，你還要翻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