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是VirtualReality的縮寫，直譯就是虛擬現實，也有一種較為奇幻的說法叫做“靈境技術”，但總之是一種創建和體驗的仿真系統。唐虞作為一個深度網癮少年，在各大商場率先刮起VR熱的時候就曾經拉著白流星一起去體驗過，但感覺也不過爾爾，畢竟處在技術的研發初期，所謂的“仿真”程度很低，現實和虛擬的交互感并擔不起“虛擬現實”這樣的名頭。

　　但如今在他眼前展開的畫面，足夠擊潰他以往對于現下VR技術的所有誤解和成見。

　　原來VR技術并不只是止步于他所了解的那樣，唐虞驚嘆之余，卻也清楚，這一切都是用那“幾個億”的成本砸出來的，要大規模推廣還為時過早，所以才遲遲沒有進入大眾視線之中。

　　眼前的光點四散落下，在唐虞周圍勾勒出一處與古代決斗場極其相似的場景，石頭高墻拔地而起，漫天風塵。

　　先前出現在他視線中的人全都穿上了銀亮的盔甲，而他的身體上也傳來了細微的壓力。那壓力有些類似于他上午穿戴的沙衣，沉重得十分有質感，一個簡單的說明在他眼前展開。

　　這里出現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增添代入感而進行的外形改造，也就是說，唐虞眼中手拿佩劍的人并不一定和他同在擊劍系統當中，只是為了協調他的觀感而“看起來像是一個擊劍手”，真正分辨是否和他在同一個系統中的方式是查看那些人身上的交互鍵。

　　如果他們和唐虞在同一個系統里，那么就會有一個深藍色的交互鍵出現。

　　唐虞四下看看，沒有人身上有交互鍵，看來這些人沒有人在真正的擊劍系統里。

　　既然沒有能夠交互的人，唐虞干脆也就不急，四處看了起來。這里應該是仿照西方古代決斗場構建的虛擬場景，四周是高高石壁，一眼望去極有厚重感。他四處找了找，發現有一個門在他面前出現，由于掩蓋了真實場景，他并不能看見那門后究竟是什么，但還是走了過去，拉開了石門。

　　石門之中是一處新的空間，進入這個空間后，他便看不見人了，只能看見刻畫著古老文字的石頭。

　　擊劍這個名字大概人人都聽過，但了解它的人應該不多。他是從古代劍術決斗中發展出的體育項目，比賽項目有花劍、重劍和佩劍三種，賽制分成個人賽和團體賽。

　　擊劍的老祖宗“決斗”是歐洲曾流行過一種風俗，在那個時代，當兩人之間存在齟齬或發生沖突后，便約定時間地點，兵戎相見。終止方法各不相同，有的是只要受傷就終止、有的是受重傷終止，還有受致命傷終止。

　　但總之，在它出現的最初，那是一種極其野蠻的風俗，兔起鶻落間，一個生命便如此消逝。隨著人們邁入文明，在十九世紀中葉，英國社會便不再贊同決斗了。

　　決斗雖然泯滅，與決斗同源的“擊劍運動”卻從誕生之日開始就沒有消失過，在決斗凋亡的十九世紀，拉夫熱耳倡議減輕不同式樣的劍的重量，并對技術原理和戰術意義再度深入地研究，歐洲國家在消弱決斗風氣的同時開展了擊劍主題的各式競賽活動。

　　擊劍運動由此迎來一個高潮，逐漸成為了國際性的體育競賽項目。

　　在現代的擊劍運動當中，劍尖做了鈍化，選手更是有健全的護具包裹，所有的規則“點到為止”，去除了劍術文化中的野蠻，只剩下了優雅的動作和靈活的戰術，有人把擊劍譽為“格斗中的芭蕾”，中國全運會最初更是把擊劍列為表演項目，其觀賞程度可見一斑。

　　但，所謂的“格斗芭蕾”不過是外行和觀者在隔著一層神秘面紗的情況下，對這項運動進行自我加工后生產出的溢美之辭，真正的擊劍運動并不輕松，反而需要進行高強度的運動，這一點，唐虞作為朋友陪伴了白流星那么多年，盡管不是真正的運動員，但他也極為熟知。

　　所以，脫胎于決斗的擊劍虛擬用了這樣的場景不足為奇。唐虞看夠了周圍的陳設，便把目光投到了界面上，界面上只有三個選項，模擬、切磋、對戰。

　　唐虞把視線落在了模擬上，還在想應該做出什么操作，系統就如未卜先知一般，模擬那行字緩緩左滑，露出了詳細的文字介紹，輔以優美的人聲。

　　“模擬：是通過單人運動任務、單人健身任務、虛擬系統建立虛擬隊友進行模擬訓練。”

　　唐虞有些詫異，還在想是不是巧合，又把目光直接拉到了對戰上，系統沒有讓唐虞從持久的驚艷之中失望，很快做出了回應。

　　“對戰：是與真人進行對戰，與切磋模式不同的是，對戰模式將有完整的積分制度和排位榜。”

　　唐虞心下了然，對切磋模式也有了一定的預期，大概就像是游戲里的練習模式一類的吧，唐虞一邊想，一邊移去目光，果不其然，系統介紹道：“切磋：與真人參與者進行切磋，但切磋結果不做公開，且可以進行外貌、姓名的虛化設置。”

　　唐虞雖然只是個菜鳥，但難得出現這么一個“好玩的”，他不由流露出一些玩游戲的躍躍欲試來，二話不說，選擇了“切磋”選項。

　　動聽得完全聽不出是電子合成的女音環繞在他耳邊，詢問道：“是否需要虛化外貌和姓名？”

　　唐虞本想選擇否，但又想到現在他是在用著白流星的名頭去搞事情，萬一丟了人可不好，心里打了一會兒算盤，他還是說道：“是。”

　　“虛化已完成……正在匹配對手，對手匹配完成……資料載入中……”

　　唐虞面前的顯示屏如同被風吹碎一邊嘩啦啦墜落下來，一個身著銀白護具，但臉上并沒有戴面罩的人在唐虞面前現出了身形。

　　在那個人形貌還只是模模糊糊的時候，唐虞就覺得所有的視線都被他吸引過去了。片刻之后，那人的面目變得清晰，唐虞更是不由睜大了眼睛。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那個人的名字顯示，陳穩二字落入了他的眼瞳之中。

　　唐虞一眼望去，最先看見的是陳穩偏棕的發絲，不長的額發之下，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如同深夜之下靜謐的海面，在月光之下流溢著溫柔的深色。

　　唐虞大致分辨出陳穩與他同齡，但不像同齡男生多有些隨意的站姿，陳穩站得筆直，雙手背后，雙腿跨立，但肩膀放松，整個人呈現出優雅的姿態。

　　在注意到唐虞在看他的時候，陳穩只是沖他微微一笑，說道：“你好。”

　　唐虞不由覺得有些緊張，方才“只是玩玩”的心情蕩然一空，不由也站直了些，甚至原本總是慵懶垂下來的眼瞼都抬起來些許，露出了其中烏黑的瞳仁。

　　陳穩背后的手伸到了面前來，佩劍從右手換到左手，并把右手伸到了唐虞的面前，唐虞下意識看過去，只看見他修長的手指和整齊的指甲，白凈得和他所熟知的運動系男生不同。唐虞伸手與他交握，感受到從指端傳來的力度，不由想起了擊劍的那個諢名。

　　如果說擊劍被譽為“格斗中的芭蕾”，那么大概只有眼前這個少年才堪稱舞者，盡管在青少年中，血氣方剛、年輕氣盛的男孩子總是對“紳士”多有不屑，但性格沉靜內斂的唐虞卻對這類人有著無與倫比的好感。

　　唐虞和陳穩握完手，仍然有些拘謹，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新手，還請你多多包涵。”他說完，更覺窘迫，但還是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做好了備戰的姿勢。

　　這一次不同于他和鄭澈的比對，白流星沒有眼鏡和耳機，根本看不見唐虞所看見的場景，遑論從旁指導，白流星只看見唐虞對著一團空氣指手畫腳，既然無從下手，索性就坐在了一邊看熱鬧。

　　白流星漫不經心地吊著腿，晃了一會兒，唐虞半天沒有和他說話，讓他覺得有些無聊——他變成了透明人，自然不再需要休息和睡覺，昨天唐虞睡著了，他一個人一晚都是到處亂晃度過的，今天一早又陪唐虞來俱樂部，別提多沒勁。現在唐虞找到了別的訓練方法，他也只好以逸待勞，晃了一會兒，他就閑不住了。

　　方才唐虞跟隨指引到了一個私密的房間里，是為了給體驗者足夠的隱私。現在白流星則穿過門，來到了大廳里，沖到了別人面前手舞足蹈了一會兒，見沒有人理他，這才摸摸鼻子。

　　他往日里很少做出這種有些傻X的舉動，如今失態，卻根本沒有人能看到。白流星也曾和唐虞開過玩笑，說如果能隱身，偷看女神洗澡豈不美滋滋？但如今真的無法被人知覺，白流星卻只覺得一股落寞油然而生。

　　他稍顯失落地站了一會兒，又回到了唐虞待著的小房間里，甫一鉆進去，就看見不過短短幾分鐘就已經變了一副神情的唐虞。

　　如果說之前的唐虞歡欣雀躍的像個小孩兒，那么現在他就失魂落魄地猶如剛剛死了老婆，他近乎是面如死灰地把眼鏡一把摘了下來，白流星連忙過去，皺眉問道：“你怎么了？”

　　唐虞有些恍惚得回過神，半晌，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輸了。”唐虞聲音很平靜，目光卻隱隱約約露出幾分難堪。

　　他不但輸了，而且輸得很慘。在短短幾分鐘里，唐虞被那個名為陳穩的少年斬于劍下，毫無還手之力，二人的差距可謂天塹。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一絲疲累和體力不支，只能感覺到芯片上殘留的略微刺痛，因為他根本來不及出手，便被陳穩的速度和力度完完全全地打敗。

　　前日戰勝鄭澈給唐虞帶來的無知的膨脹感已經褪去，唐虞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要“拿冠軍”是多么天方夜譚的一件事，他扯了扯頭發，對白流星笑道：“哎呀，我去和一個人對戰了，不過那人是個高手……”

　　“輸了不是很正常嗎？”白流星打斷他，站在了唐虞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被人打敗了，這很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