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從前與現在
作者:思君如故|發布時間:2017-11-16 05:53|字數:5081
知道什么叫悲劇么?
一個人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然后此人把這行為重復一百次,你就會發現,其實這個人純粹就是為了跌倒所以才爬起來的。
這個就叫做悲劇。
林懿的人生,不算悲劇,當然也喜不到哪里去。和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一樣,平凡里有點稍微的不平凡。
林懿比蘇玫小了小兩歲,但是她在還娘肚子里就沒爹疼。
無關生死,主要是林懿她媽太有勇氣,懷著孕在那一九八X年的冬天沖自己丈夫吼“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云云。
那是什么年代?拿一句流行的話說是改革的春風吹滿地,腐敗分子撒一地的年代啊,于是乎林懿還在娘胎里就徹底喪失了叫蘇玫她爹“爸”的資格。
她父母離婚了。
林懿出生在冬天,她媽動了胎氣,早產。她媽生下她,但是不待見她,喂了她幾個月奶已經是很不耐煩,才七個月就讓她斷奶,然后把她丟給外婆照顧。林懿的外婆看著瘦巴巴的林懿,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皺巴巴的手上——這到底是誰作孽?
不過林懿成長得還算順利,從小就是個野孩子,跟她姐姐一個樣。蘇玫被她爸丟在奶奶家,跟林懿的生活正好相反:她奶奶家境不錯,但一直嫌她是個女孩子,蘇玫在家盡被堂哥欺負;外婆家雖然家境差一些,但是外婆是打從心眼里疼她們兩個丫頭,蘇玫沒事就往外婆家跑,回去又被罵,但是樂此不疲。
黨杰比林懿大了一歲,他家跟林懿的外婆家在一個小區,三個人算是青梅竹馬。黨杰小的時候都老被人說長得像個女孩子,又乖又文靜,林懿曾經哭著跟她外婆控訴:“大家都夸他跟姐姐好看不夸我。”
外婆哭笑不得,把兩個丫頭都抱在自己懷里,說:“丫頭,你們都好看。”
其實林懿對黨杰是又喜歡又討厭,喜歡他替她打架,討厭他長得比自己好。所以特別期待她姐姐來外婆家,為什么?因為黨杰再好看也沒她姐姐好看。
小朋友的心理是很詭異的。林懿覺得,我姐姐比你好看,那就是我贏了。
真單純。
蘇玫到了七歲準備上小學的時候,她就從奶奶家搬了出來,對外說是奶奶家離小學太遠,奶奶要接送堂哥上學放學,就沒人顧著蘇玫了——但實際上是因為蘇玫跟她堂哥打架,不小心一腳踢到她堂哥的命根子,被勃然大怒的奶奶給趕了出來。
她自然不可能跟她爸或者她媽住,所以又去了外婆家。那晚上外婆摟著她們倆哭,邊哭邊罵她們的爸媽,林懿很懵懂的知道這就是她從小被外面的小孩罵成野種的原因,也跟著哭;蘇玫伸出手給她外婆抹眼淚:“外婆,沒事,我喜歡跟你和小懿住一塊。”
蘇玫上了小學,又不能寄宿,每天要人接送;林懿雖然比蘇玫小了近兩歲,但是外婆身體不好,于是早早地就送她進了幼兒園,蘇玫七歲上小學的時候,林懿五歲半還沒滿,但是幼兒園已經讀完了。
于是外婆又讓林懿她媽托了關系,把林懿送進小學的學前班。正好黨杰也進了學前班,兩家人平時關系不錯,黨杰父母接黨杰的時候就順便把蘇玫和林懿也接回來,這么一晃就到了他們小學四年級,他們都大了,也不需要父母接送,每天放學就去路邊小公園的石桌子石椅子上寫作業,寫得差不多了跑回家,端著飯碗開始期待電視上播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是看不厭的美少女戰士圣斗士七龍珠云云。
當時蘇玫已經是小學五年級,每天放學人不見蹤影,但是回家的時間剛剛好。最重要的是,蘇玫很早熟,在這點上林懿后來深得她真傳。
于是在某個陽光正好的下午,黨杰被老師留下來罰寫作業,林懿只好在放學了以后一個人回家。走在路邊的時候眼尖發現路上有一枚閃閃發光的硬幣,還是一塊錢的,于是歡呼雀躍地去撿。
不用懷疑,當時她還沒零花錢呢,壓歲錢每年還要上交,能有一塊錢那是很不得了的,學校小賣部的冰棍漲價了也才兩毛一根,夠吃五次了。
結果一輛摩托車朝她駛來,狂按喇叭,把她嚇得跌在一邊爬不起來。摩托車的輪胎正好從硬幣上碾了過去,林懿傻乎乎地忘了疼,還在想等車過去了還能把那一塊錢的硬幣撿起來。
結果那摩托車好死不死地停在了路邊,摩托車的主人下了車,把安全帽摘了下來。他年紀不大,就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摘了安全帽露出一張臉,五官立體而深邃,十分耐看。
林懿看得眼睛都發直,那是個什么年代啊?大家聽聽,背景音樂綿長且振奮人心地在馬路邊徘徊: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
就此打住,總之,在當時的林懿眼里,哪家小孩要是能開著摩托車到處晃悠,那肯定是“很有本事的”(蘇玫語)。
那男孩頭發亂七八糟地豎著,前面的頭發染黃了一縷,別介意,當時普遍的審美觀就是這樣的,雖然在今時今日會讓人覺得很土,但是在當時林懿的眼睛里,用一個字形容,是強;用兩個字形容,那是弓雖。
他就跟那五毛錢一張的貼紙上印的騎士一樣,個子高高的,張揚且好看。
不過這都是后話,當時最讓林懿心潮澎湃且印象深刻的是,那男孩撓了撓頭,破口大罵:“看P啊,小心我揍你。”
配上他那兇神惡煞的表情,成功的讓林懿嚎啕大哭。
這條路上人不多,那男孩彎腰把地上那一塊錢撿起來,丟給林懿:“就為了一塊錢,你不要命啦?”然后走過去把林懿拉起來。
林懿把硬幣緊緊地攥在手心里,繼續哽咽。
“媽的,還哭。”那男孩子一臉火大的表情,把身后的背包拉開,翻找了半天,從包里掏出一包紅色塑料袋包裝的糖果,丟給她:“喏,拿去,別哭了。”
說完還捏了捏她的臉。
然后跨上摩托車走了。
林懿拎著糖果看,她們小學開了英語課,但以她一個小學四年級生的水準,是看不懂太多單詞的,她對著那包裝袋念:“m&m……”其他配料表之類的她是念不出來的。
雖然今天滿大街都可以買到m&m的彩虹豆,還不止一個口味,但是在當時,那就是充滿了資本階級情調的糖果,米國人民的糖果不見得比中國的甜,但是物以稀為貴,林懿的小腦袋里外婆千叮萬囑的一句“不可以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早就拋到了這袋糖果的出生地,遠得看不見啊看不見。
扯開包裝捏了一顆紫色的糖豆放進嘴里,林懿咂巴著嘴,嗯,葡萄味。
林懿破涕而笑,再抬頭的時候那摩托車早就消失在視線里了。
那包糖林懿留了很久,一天只舍得偷偷摸摸的吃幾顆,因為害怕被罵不敢告訴奶奶和蘇玫,甚至黨杰。
她吃完了還把包裝袋往語文書里夾,一上課就神游天際想那個好看的哥哥要是多給我幾包就好了,結果被老師罰抄課文,理由是“這孩子太奇怪了整天上課咧著個嘴不知道想什么”。
那天下午回家已經有點晚了,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踢著小石子。突然聽到后面摩托車駛來的聲音,還有有她姐姐的叫聲:“小懿。”
林懿轉過頭。
“停車啦。”蘇玫拍了下前面那人的肩膀,車子都沒停住就從車上跳了下去。
兩輛摩托車停到了一家小賣部的門口,上了鎖。
“蘇玫你也不怕摔死。”被她拍了肩膀的男孩子皺著眉頭笑。
另外一輛車上面的那個,摘了安全帽,對著后視鏡理頭發:“女瘋子。”
蘇玫一腳飛踹,正踢在他小腿上:“凌子涵你去死。”
凌子涵下了車,沖著另一個男孩子齜牙咧嘴:“哥,你還不管管她,要出人命了。”
被他叫做“哥”的男孩子理都沒理會他。
蘇玫跑過來拉著林懿的手:“小懿你怎么現在才回家?”
“我們老師罰我抄作業。”林懿特委屈,眼睛眨巴眨巴地朝凌子涵看,兩個男孩子一般高,樣子雖然像,但是還是能一眼分辨出來
“蘇玫,這就是你家那小丫頭啊,沒你好看。”凌子涵也走了過來,盯著林懿看。
熟悉林懿的人都知道這是林懿的死穴,林懿有樣學樣,一腳朝他踢過去,又中。
“去你媽的。”還附送他一句粗口。
“操,你們倆姐妹都是一個德性。”凌子涵就跟被蚊子咬了似的,拍了拍褲腿上的灰。
“去你媽的。”兩姐妹都白眼。
“行了行了,”剩下的一個男孩子走了上來:“別吵了。”
“小懿,這是凌云志,叫凌云哥吧。”蘇玫挽著他的手,十分親熱地道。
凌云志的五官就很柔和,黨杰太可愛,凌子涵太跋扈,他則是一臉溫柔的表情,讓林懿對他頗有好感。
“凌云哥。”
凌云志摸摸她的頭:“嗯。”
“這個王八蛋,”蘇玫高傲地抬起下巴:“凌子涵,凌云哥他弟,就小他五分鐘,特討厭的一人。”
凌子涵作勢要抽她:“怎么到我這就成了王八蛋了。”
蘇玫抬高了下巴示意他抽,凌子涵那手怎么也落不下去,悻悻地去禍害林懿的小嫩臉。林懿瞪著他,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凌子涵得意地掐了她一把。
換來一個深情款款的牙印,林懿咬的。
“媽的,都出血了——”凌子涵沖她吼:“虧老子上次還給你糖,你這人怎么就不記別人好的?”
林懿“呸”了一聲:“再捏我臉,我叫我姐收拾你。”
“瞧你姐那樣,我抽死她我——”
“那我就叫凌云哥抽你。”林懿根本不買他的賬。
凌云志和蘇玫在旁邊哈哈大笑。這樣一來,這四個人算是正式認識了。
過了那么多年,林懿想到那時候,還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美好的東西太容易消逝,所以才想一輩子都記得。
“小懿,小懿。”
聽到有人叫她,林懿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蘇玫蹲在她面前拍她的臉。
天都亮了。
昨天晚上說著說著話就睡著了,兩個人都懶得動彈,就在這陽臺上頭靠著頭睡了一夜。
林懿輕輕咳嗽了兩聲,嗓子不舒服,說出話來都是嘶啞的:“拉我起來。”
于是蘇玫站起身把她給拉起來:“你怎么了?”
“有點不舒服。”
蘇玫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沒發燒。”
貼得太近了,蘇玫一移開,林懿就靠在她肩膀上:“姐——”
“嗯?”
“我又做夢了。”
蘇玫沉默了一下,問:“好的還是壞的。”
林懿笑:“當然是好的,夢見我們小時候,我咬了子涵哥一口。”
蘇玫也笑:“你有沒有夢見我跟你都踢了他一腳?”
林懿點點頭。
兩個人去衛生間里拿冷水抹臉,使勁地把妝給擦下來,蘇玫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唉,每次照鏡子都覺得這個人不是我。”
蘇玫是典型的天生麗質,不化妝也是清秀佳人一個,林懿忍不住笑:“你還想怎么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蘇玫拍拍她肩膀:“少貧嘴,你回包廂吧,我先走了,下次給你打電話,要來玩也別客氣。”
聞言林懿點點頭又搖頭,半真半假地抱怨:“姐你這也太貴了,我玩不起。”
蘇玫笑罵她:“瞧你那窮酸樣,你來我這還要錢?”
林懿回到VIP包廂里一看,果然是是尸橫遍野,一幫人睡得迷迷糊糊,林懿沖進去把音量全打開,于是一幫人在震耳欲聾音樂聲和“我操”聲中不甘不愿地爬起來。
林懿把一只腳擱在茶幾上:“要睡回去睡。”聲音太大,嗓子又開始疼。
幾個人罵罵咧咧地朝她比中指,然后去衛生間用冷水醒精神。
黨杰第一個回來,已經恢復了一半的神智:“你精神怎么這么好?”
“不告訴你。”林懿白眼。
黨杰也不追問,摸出手機開機看短信:“操,加班。”現在才八點半,好好一個星期六又糟蹋了。
“怎么?要加班啊?”
“你很高興?”
林懿趕緊搖頭:“沒有啊。”
大家陸陸續續回來,拎了自己的東西朝外面走。黨杰要直接去公司,詹北要回她父母的家,王靖蓉和趙哲逸肯定是一起回去,剩下林應卿跟林懿。
“那我先去公司了,你搭應卿的車回去。”黨杰開著車走了。
林懿坐上林應卿的車,一路上精神萎靡。
“喂,你到了。”
“嗯,你現在回去?”
“不回去,肚子餓,找個地方吃完東西再回去睡。”
“小心長胖。”林懿提醒。
“管他的呢。”林應卿沒好氣。
“那你吃完呢?”
林應卿看了半天,突然嘆氣:“一一,我們買了東西去你那吃,我在你家睡會好不?”
雖然覺得奇怪,但林懿還是點了點頭。
兩個人在小區外買了拌面,灌湯小籠包,豆漿跟牛奶,帶回黨杰家吃。
“哎,你們這不錯。”林應卿邊吃東西邊打量四周。
“還行吧,黨杰的錢大部分都花這上頭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開個破奧拓。”林懿隨口回答:“再說了,哪有你們那兩百多平米的房子好?”
林應卿默默地喝完豆漿,跑進洗手間:“漱口水呢?”
“架子上擺著呢。”林懿也跟過去,看著林應卿漱口洗臉:“你到底怎么了?從昨天開始就不對勁。”
“毛巾給我。”
林懿氣結,從柜子里翻出一張干凈的毛巾給她,林應卿仔細地擦完臉。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神憂郁。
“寶貝,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P,又不是七老八十。”三十都還沒過,老什么老?
林應卿笑了笑:“我覺得我老了。”
林懿沒搭腔。
“要不然你姐夫干嘛還出去找別人呢?”
她幽幽地道,眼角有點濕,林懿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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