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淼大二時第二次見到蘇昀，仍是在雷焱的公寓里。

仍是站在客廳，仍是與恰從浴室出來的人四目相對。

眼前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六七歲的模樣，有著極好看的俊秀眉目，面部輪廓分明而立體，烏黑的頭發因了剛擦拭完而稍顯凌亂，麥色的肌膚上殘留著道道水痕，泛著光澤瑩潤。身量挺拔肌理勻稱，線條流暢寬肩窄腰，雙腿既長且直。

神色間明顯有些驚訝，不過基本尚算平靜，唇角甚至帶了幾分掩飾尷尬的無奈笑意。

溫淼只隨意打量了一眼，便掏出手機撥個號，淡淡地說了句：“雷焱，你家有個裸男。”

蘇昀：“……”

聽筒里囂張的大笑聲一直維持到電話被遞到蘇昀手里，溫淼則只管淡定自若地走到一邊打開冰箱。

此情此景，委實很是眼熟。

蘇昀捏著電話，看著捧了盒冷飲，‘瘦了身的包子也依然還是包子’的包子臉上掛著發自肺腑的滿足的少女，忽覺一道閃電劈中腦仁，醍醐灌頂。

定了定神，拿起沙發上的衣物，快步走向臥室，同時低低說著：“雷子，是我……對，又是我……穿著底褲呢……不是四角的……”

聲音溫潤清朗，普通話非常標準。

這一回，溫淼剛挖了幾勺，蘇昀便衣帽整齊地來到了她的面前。

半干的利落短發，合體的深色西服，舉手投足間帶著某種仿佛不經意便流露散發的從容優雅。

溫淼咽下口中的冷飲，慢悠悠站起身。

相較于當年，她高了瘦了頭發也長了。當然，和現如今的審美標準相比，還是稍微圓潤了些。臉頰仍有肉感，像是沒退干凈的BABY FACE。

蘇昀帶著審視和回味的笑容讓溫淼很莫名，卻也懶得問，只不躲不避地直直回視。

這樣的目光終于讓蘇昀先敗下陣來，暗暗嘆口氣，伸出手：“你好，我是雷焱的朋友，因為今天有場夜戲在附近拍，來不及趕回家換裝，所以他就借房子給我用一下。剛才的情況……我很抱歉。”頓了頓，一瞬不瞬地看著表情始終全無波瀾的溫淼：“我叫，蘇昀。”

溫淼的回應完全出于禮貌：“噢……你好，我叫溫淼。”

蘇昀的眉梢微微挑了一挑：“你是來吃冰激凌的嗎？”

溫淼愣愣地點點頭。

蘇昀別過臉輕咳兩聲忍了笑，又問：“還跟父母住在一起？”

“不啊，我住校。”

“學校是不是也有人管著，不讓你多吃？”

“沒啊，這里的冰箱大，可以放很多，而且我也習慣了到這里來找吃的……”溫淼下意識回答了幾個問題，才終于發現不對勁，后知后覺地“咦？”了一聲，困惑地望著他。

蘇昀便笑瞇瞇的任她瞧。

溫淼的聲線較之以往明顯成熟了許多，不再有軟糯的尾音，但速度仍如從前，不疾不徐篤悠悠的，仿佛天塌下來也不著急。

她的五官長得很漂亮，尤其一雙眼睛極為清澈，透著股靈秀勁兒，神情卻又似乎總帶著點兒漫不經心的迷糊。

房頂的吊燈將室內照得仿如白晝，溫淼的膚色便越顯得如雪樣剔透，她擰著眉毛，輕輕咬著下唇，兩腮便隨之稍稍鼓起。

很像是，一只在認真思考的白面大包子……

蘇昀忽然覺得，自己的手指貌似有點兒癢。只可惜，面前的這個大姑娘，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可以隨便逗著玩的小丫頭了。

于是用力握了握拳，幾乎是咬牙切齒才忍住了‘辣手戳包子’的沖動。

他略顯扭曲的表情引起了溫淼的注意：“你怎么了？”

“沒……”為了掩飾慌亂，蘇昀胡亂用手點了點自己的頰邊：“你這兒……”

“又沾到了嗎？”溫淼全不在乎地聳聳肩：“雷焱總說……”

“你吃東西的時候，像一頭餓了八百年的小豬。”

蘇昀自然而然接的這句話，終于讓溫淼徹底被驚到了：“我們以前認識嗎？”

“算吧，一面之緣。”

溫淼又努力想了許久，而后還是只能放棄，面露歉然。

蘇昀無奈，只好盡量提醒：“好幾年前……應該是，大概六七年前吧。我和你也是在這兒，也是……”干咳了一聲：“基本和今天差不多的……那個……見面方式。”

溫淼這回總算有了那么一丁點兒的模糊印象，勉強遲疑著：“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兒。”

蘇昀不免覺得挫敗，嘆氣扶額：“我的變化，難道就那么大嗎？”

根本想不起他以前是什么樣子，所以完全不知該對此問題作何回答的溫淼，小小糾結了一秒鐘后，便索性旁若無人地埋頭開吃。

蘇昀只有默……

然而再大份的冰激凌也總有吃完的時候，溫淼無計可施，只好戀戀不舍地抬起頭，看著一直似笑非笑全程欣賞她吃相的男人，琢磨了一會兒，然后自認萬分誠懇地說了句：“其實你不用介意，因為我一向不大記得住活人的。”

蘇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