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語侖笑了起來，那種不發出聲音，只是勾著嘴角，極度克制的淺笑，似乎蕭琪問了一個非常可笑的問題。

　　對面的蕭琪見蘇語侖的反應，不免有些惱怒：“我的問題很可笑嗎？”

　　蘇語侖坦言道：“確實很可笑。我很好奇你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因為我上次的那番話？或者是，你想給自己找一個解釋，公司為什么要簽回你？還是你在擔心公司所需求的附加價值，會對你造成損害？”

　　這個男人很善于去挖掘對方的軟肋，并將聊天的重點轉換到對方的自省上去，這種極具攻擊性的聊天方式，常常讓另一方覺得難受。

　　“我想知道你的目的。”蕭琪并不打算上套，還是直直地奔著核心。

　　蘇語侖停了下來，開始認真的觀察著眼前的女人。與前幾次見面的感觸不同，這女人似乎又成長了。“我的目的？”

　　蕭琪點點頭，“是的，你的目的。按理說，只是一個普通藝人的簽約，并不需要你每次都親自來見我。而且在見面的過程中，我也能明顯地感覺到，我個人的能力作用在你眼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簽不簽約在公司這件事而已。若只是如此的話，我不確定我能夠在這次簽約中，能得到什么價值上的體現。我也不想這么不明不白的，就用著你給的公司資源。”

　　“不，我不會告訴你我的目的是什么。”蘇語侖斷然地說道，對面的蕭琪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蘇語侖接著說道，“你的問題，不是這個答案能夠解決的。你能體現什么價值也不是我說了算的。這個得問你自己。我的目的也好，公司對你的定位也好，只是促成了你回到公司這件事情。至于你自己的發展，今后在公司里所發揮的價值，這不是我或者公司能夠決定的。難道公司對你的定位是花瓶，你就甘愿當個花瓶嗎？”

　　你的未來不在我的手上，在你自己的手上。

　　蘇語侖清楚地表達著這個意思，而且這個男人又一次看穿了蕭琪內心深處的猶豫。

　　她在害怕，本因為越來越差的事業而被公司解約，這次回來以后，自己又能不能達到標準呢。她沒信心。即便許久之后再次進了劇組，擔當主角完成了拍攝，即便導演對她的表現表示滿意，她還是知道的。自己距離自己最好的狀態，還有著不小的距離。

　　這樣的自己，憑什么在業界一線的藝人公司享受A類藝人的待遇。就憑那個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謂的附加價值嗎？她思考了很久，也想象不出來蘇語侖說的指的是什么，甚至都不能確定是真的，還只是欺騙自己的假話。

　　和陳瑞安一樣，她也需要肯定和加油。

　　“怎么了，感覺你有點心神不寧？”南蕭的意識似乎清醒了。

　　從腦內傳來的意識，帶著擔憂和溫柔。蕭琪想到了這個活在自己體內，每天都注視著自己的男人。“南蕭，我問你。”

　　這是蕭琪第一次直呼南蕭的名字。

　　“要問什么？”南蕭也認真地回應道。

　　“你之前說過我是特別的吧。和你不同，我有我自己的堅持，每天都努力地堅持著。但這個世界并不公平，在你眼中那么努力的我，之前也被公司淘汰解約了，也面臨了沒有通告的時候。當機會再次來到面前，還是這樣的我，真的能夠抓到這個機會，或者說，得到這樣的機會嗎？”

　　南蕭感知著蕭琪的情緒，此時的蕭琪與那回憶中的蕭琪似乎重疊在了一起，不再是那個永遠凌厲尖銳的女人，而充滿了柔弱的質感。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蕭琪需要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南蕭想象著自己從身后輕輕抱住蕭琪的樣子，“我以前沒經歷過你所在的世界，也不知道你所面臨的困難，和經歷過的失敗。但有一點，我確定你想錯了。現在的你，并不是之前的你。現在的你之中，還有我的存在。困難也好，失敗也罷，永遠都不會是你孤身一人去面對的。我就在這，透過你的眼睛去看，透過你的皮膚去感受，你的情緒原原本本的傳達到我這，一起分擔。你不再是一個人了。有我在的。”

　　“不是一個人了嗎？”蕭琪似乎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擁抱的暖意一般，心中的不安和陰霾，竟然真的開始消散。

　　耐心等在跟前的蘇語侖，看著蕭琪臉上表情的變化，不由地覺得有趣。這個女人從進會議廳開始的那種強裝的銳氣，在這須臾之間，竟有了變化。一直以來，他最自負的就是看人的眼光，以及對人心的洞察。這也是他能夠一直風生水起的原因之一。

　　“蘇總。”蕭琪第一次尊稱了蘇語侖，“所以我享受A類藝人的所有權益，并能夠使用公司的資源咯。”

　　蘇語侖點頭道：“符合規定的一切權益。”

　　“好。”蕭琪答道。

　　“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了，什么時候可以開始工作呢？”

　　蕭琪從蘇語侖的辦公室出來，站在電梯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此刻的心情輕松了不少。心中一直在迷茫的，似乎終于有了決心去面對。接下來就該找經紀人去溝通之后的發展安排和方向了。

　　哎？……

　　蕭琪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哎，你來了啊。我正在整理資料，這事和我在上面的工作差不多，很容易上手。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始工作了。”游典方一臉認真得意地坐在自己分配到的工位上。

　　蕭琪下了電梯以后，就來到了經紀人的辦公室，這里集中了十幾位公司的經紀人，游典方的工位在最角落，兩面頂著墻，看著就不是很舒適，他在里面有些興奮。

　　“你好想很高興啊。”蕭琪有些意外游典方的表現，本以為受到了上面的警告，強制要求他停下了游玩世間的行程，好好當一個守護天使，他會帶著抵觸和不滿。

　　“感覺回到了上面。”游典方哼著歌，熟練地敲著電腦鍵盤，手指跟著鍵程躍動。

　　“不會再上面的時候，你也是用電腦辦公的吧……”蕭琪看著他的樣子，有些遲疑地問道。

　　“怎么會，不過有個和鍵盤類似的工具。啊，我其實不能和你說任何關于上面的情況。你當我剛才說的都沒聽到啊。“游典方突然又緊張地環顧了下四周。

　　蕭琪已經有點習慣了游典方這突如其來的神經質，想著自己要是有個全知全能的老板，估計也不會比他好多少。

　　她拉了一張椅子到游典方的身邊坐下，抬頭發現辦公室的盡頭正好是部門總監的辦公室，落下的百葉窗中間，折下了一個弧度。想到現在的總監是程涼生，那百葉窗之后的人影，是他嗎？似乎感受到了蕭琪的目光，那折下的弧度，又恢復了平整，百葉一翻，將里面的光景遮擋得嚴嚴實實。

　　游典方順著蕭琪的目光，也看向了總監辦公室的方向，“原來之前醫院碰到的那人，竟然是我現在的領導。雖然在上面經常看到你們人類的各種機緣，但切身體會到了以后，覺得更好玩了呢。事情總是在變。”

　　“上面不好玩？”

　　“上面沒有這種不確定性，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定好的。就拿你的人生來說，在我們的眼里就是一張流程表，什么時間發生什么事情，精確到了毫厘之間，沒有任何的意外和驚喜。那你們的比喻來說，我想想。啊，就好比看一部被劇透完了的電影，你記得每一個情節發生的事情，感觸就會少很多很多。但如果你親身經歷到了這部電影里，視角在變，情感在變，就變得有趣得多了。”游典方感嘆道。

　　這天使整天說著不能向蕭琪透露上面的事，卻又一直忍不住嘴貪，每次都說個喋喋不休。

　　“那你現在也依然知道今后會發生什么事？”蕭琪好奇的問道。

　　南蕭聽著也來了勁，“你什么都能知道？后天的開獎的彩票號碼是多少啊，我們趕緊去買點！”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蕭琪翻了個白眼。

　　“彩票中頭獎，你不喜歡？”南蕭反問道。

　　“……倒也不是……”蕭琪覺得有些語塞。

　　游典方眨了眨眼，“哇擦！我怎么沒想到可以去買彩票？之前我到處轉悠的時候，錢的問題可把我折磨壞了！”他立刻來了勁，掏出了那本已經眼熟得不得了的筆記本翻了起來。

　　筆記本上，順著日期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頁一頁的翻著，當日期翻到了今天的時候，上面卻是一片空白，再往后翻，白茫茫的一片，一個字兒都沒有。

　　游典方傻了眼，“哎哎哎？怎么沒有后面的記錄了？喂喂喂，本助！激活下！”

　　“笨豬？”蕭琪問道。

　　“筆記本助理，簡稱本助！”游典方解釋道。

　　“嘿……你這筆記本還帶人工智能的啊。”南蕭打趣道。

　　游典方把嘴湊近筆記本，輕聲呼喚著，“本助本助本助！快出來快出來。”

　　空白頁上突然了一行字：“天.使.加.勒.米.埃.爾.瑟.達.布.佩.斯.凱.瑞.里.杰.斯.你.好。”

　　“……這一大串是你本名？”

　　“是啊！”游典方應道，又追問著本助，“為什么我不能查看之后的時間線？”

　　空白頁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轉動符號，似乎在讀取數據……

　　“權.限.被.修.改.你.無.權.訪.問.未.來.時.間.線。”

　　游典方臉一黑，有些生氣地問道：“為什么修改我的權限？理由是什么！”

　　“因.為.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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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琪在旁邊捂著肚子強忍著笑，南蕭在腦內則沒那么多的顧慮“哈哈哈哈哈”得笑個不停，“大嘴巴，大嘴巴，哈哈哈。”

　　游典方臉一紅，看著蕭琪的反應，聽著南蕭的笑聲，有些遷怒地罵著本助，“我去啊，連未來時間線都不能看了！要你有什么用啊！”

　　空白頁上又出現了那個小小的轉動符號，然后一個字一個字的浮現了出來。

　　“全.自.動.日.記.本……..？”后面遠遠地跟著一個問號。

　　游典方猛地把筆記本合上，臉紅的像個蘋果。

　　南蕭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全自動日記本還行，哪里有的賣，能送給我一本嗎？”

　　蕭琪在憋笑之余，心中也是放下了。本來她還帶著點小期待，想從游典方那里看到點關于自己未來的信息，但現在這一鬧，讓她也沒了這個念想。確實如游典方所言，一部被劇透完了的電影是缺少驚喜的，尤其是當這部電影關乎自己人生的時候，她現在更希望通過自己去書寫。

　　游典方無奈地收起筆記本，有些萎靡地向蕭琪說道：“公司最近就給你安排了一個試鏡，其中有兩個角色，劇本我整理好了，你先拿回去看下，然后三天后，我會和你一起去參加試鏡。”

　　南蕭接過劇本，封面上寫著《九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