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擁擠的古玩字畫一條街，一直往里走，小巷處拐彎，有一家看起來古香古色的小店，店名是用非常老道的草書寫的。仔細辨認才能看出，寫的是“潤寶齋”三個字。

徐林走進去的時候，里面正有人在談買賣。

“這可是俏貨，這位客人，您別猶豫了，要不這樣，我再讓一步，就一桶水，怎么樣？”

說話的男人應該是這小店的掌柜，看起來已經有五六十歲了，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他旁邊的那個客人正在仔細看著手里的一件瓷器，明顯是很心動：“一桶水啊……”

徐林小的時候跟著爸媽來過不少次這樣的地方，后來去了鑒定節目組工作，自然也沒少接觸這類的店鋪和藏寶人，這些基本的術語他還是知道的。“俏貨”一般是指瓷器的收藏品，而且是比較上乘的，才稱之為“俏貨”，至于掌柜說的“一桶水”就是指的價格，“一桶水”又叫“一足數”，其實說的就是一萬塊錢。

“您看看這成色，這品相，真的是上等的俏貨。我這個價給您，已經是真正的行價了！”掌柜的再三催促。

所謂行價，說的是這個價格已經不能再低，利潤很低，甚至可能是虧本價。

徐林皺著眉看著那個瓷器，古玩鑒定他不算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字畫方面因為少年時期跟著父母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陶器瓷器之類的就真的是門外漢了，只有在節目組的時候看到過那些專家怎么鑒定。

據說好的瓷器會給人溫潤的感覺，沒有那種所謂的“賊光”，但是“賊光”和“妖氣”怎么分辨，徐林自己也拿不準。

“這位客人，您是古玩還是今玩？想看點兒什么？”

這時候，店里另外一個店員看徐林在那兒站了半天，就主動走上來招呼。

“今玩”或者“現玩”是對應“古玩”這個詞應運而生的，愛好收藏“古玩”的，一般專注收藏清朝以前的藏品，愛好收藏“今玩”的，就是民國之后的一些藏品。

徐林眨了眨眼，想了想才道：“都可以，我主要是想看看紙兒。民國的也可以。”

古玩業里，書畫一般都說成“紙兒”、“片兒”之類的詞，現在好的書畫，不管是古代還是近現代，基本都是走拍賣。古籍收藏前些年一直都有“貴古賤今”的傳統，倒是這幾年不少人開始收藏起民國原版書籍，以待日后升值，民國時期的一些書畫也熱門了不少。

店員應了一聲，給徐林指了指書畫區。

因為徐林說的比較籠統，看起來也不太像是要真買的，所以店員不算非常熱絡。徐林背著手在字畫區轉悠。

那邊的那個男人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行，那我拿了吧。”

掌柜的立刻笑逐顏開：“真是有眼光！我跟你說，你絕對不會后悔的！來來來，這邊結賬。”

“哼！你上次跟我也是這么說的！”

門外有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

門口掛著的風鈴的聲音都不再悅耳，反而帶著戾氣。

一看到來人，掌柜的臉色就變了：“哎呀你怎么又來了？”

旁邊的幾個伙計連忙上前堵著那個男人：“跟你說過別來了，趕緊走趕緊走！別妨礙我們店里做生意！”

“好你個老許！”那男人一邊推開攔著自己的人一邊罵罵咧咧的開口，“真是無商不奸！我從你這里買的東西是假的你轉頭就不認賬了，啊？！”

說著，他轉向店里本來準備買瓷器的那個人：“我跟你說，這位兄弟，你千萬別聽他的，聽他的就完了！我之前在他這里買過一幅字，結果后來送去鑒定說是今人的作品啊！哎，你可別跟我一樣交學費啊！”

掌柜老許聽到這話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鄧先生，我已經一忍再忍了，說實話，之前那副字我不想賣，是你軟磨硬泡非要叫我讓給你。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那是蔡玉卿的真跡啊！我只是個人覺得那副字很好，掛在我這店里賞玩，你倒好，自己認定了是真的掏了錢買回去，一心想撿漏吃仙丹，打了眼現在又怪我頭上？更何況我開門做買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付了錢出了我這門你心甘情愿的，過了這么長時間了你天天跟我這兒鬧，還耽誤我做生意，要不是我看在過去有點交情的份上，我早就報警了！我告訴你啊姓鄧的，你別無理取鬧給臉不要臉！”

他們說的這幾句里也有幾個術語，一旁的徐林聽得明白，所謂的“交學費”，就是指不太懂行買到了新貨，或者是花了冤枉錢被人騙了。“撿漏”一般是指便宜的價格買到了值錢貨，比如幾百幾千就買到了好幾萬甚至好幾十萬的好貨，“吃仙丹”也差不多是這意思，買到了便宜而且自己很喜歡的藏品就是“吃仙丹”。

一般作為買家，哪個不是想“撿漏”、“吃仙丹”？還有不少買家，都覺得自己挺厲害，完全可以自己“掌眼”，賣家越表現出自己不想賣的樣子，他們就越是認定這是寶貝，要拿下。這種程度都談不上“打眼”，因為自己其實不具備掌眼的能力。

徐林看向那個來店里鬧的男人，心里有些不忍。從對話里他已經猜出來，這人就是小鄧的父親，自從知道蔡玉卿那個帖子不是真跡之后一直郁郁寡歡，老覺得是店家坑了自己。之前聽小鄧說，徐林還有點不信，沒想到今天真的在這里碰到了！

好說歹說，那個人總算走了，掌柜的這才舒了口氣，又陪著笑臉跟那個本來準備買瓷器的客人說：“哎呀真不好意思，這人啊，我們這條街所有店的人都知道他，自視甚高，買什么都覺得是撿到漏，就算不肯讓給他，他也要糾纏半天。但是讓了吧，他一旦發現不合他意了，他又要來找事情！”

那客人先是笑了笑，然后皺了皺眉：“啊，掌柜的，我還是再在附近轉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