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這怎么能說是編故事呢！？”老許有些不樂意了，“你說我哪里說的不對？”

　　徐林無奈地嘆了口氣，搖搖頭：“老許，你可能是忘了，我和你不是第一次見面，上次你跟我說過你以前出去淘寶的事，說過你去過的很多地方，說你去過新疆，內蒙，可從來沒說過你去過云貴川。就算是你當時忘了吧，你自己也說了，你喜歡收藏的是字畫和瓷器，尤其是字畫上，你稍微懂的多一些，潤寶齋雖然各色古玩都賣，但是真正的重點，也是在書畫和瓷器上。你從哪里來的本事看古錢幣？當時你連字畫方面都只能算是個半瓶水，竟然能一眼看出老農民手里的古錢幣是貴州黔寶？”

　　“哦不對，”徐林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補充道，“你當時連那本書都沒看過，理論上，你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貴州黔寶，至于看到個清朝錢幣激動成這樣嗎？八十年代為什么大家紛紛融這些銀元，不就是因為沒幾個人意識到這玩意兒的價值嗎？還有，碰到那個老農民已經夠巧了，他還正好要去融銀元？你還就剛好能拿出東西來換？退一萬步，就算都是真的，我可不信你能等這么多年不拿出來。你明知道周朝不是這方面的專家，還拿出你的壓箱底寶貝，你覺得這可能嗎？老許，你這故事，比起那些個上我們節目編故事的人，可差多了。你還不如就說你是才從不識貨的人那里收的，古玩市場里，講故事的，十有八九是假的。”

　　周朝一愣，臉上卻沒什么表情，看起來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其實很多藏寶人來參加節目的時候，都帶著這些“故事”，什么多年前碰到的一個老農民，什么不小心掉到一個洞里發現的東西……就好像歷史上那些皇帝，出生的時候都帶著些奇異的天象，說出來好像會更有信服力一些。

　　可他的確沒想到，這又不是上節目，老許居然也信口開河？

　　老許尷尬地撓撓頭：“嗨，我也就是開個玩笑。而且，我這也是為了給你們提供故事，不是嗎？這故事稍微改改，找個上了點年紀的人去演，那可是很有說服力的。”

　　“這可真劃算，”徐林語帶嘲諷，“賣東西給我們，還附贈故事啊。”

　　周朝卻似乎被驚到了：“等等，所以這枚貴州黔寶，你是愿意賣給節目組？”

　　“對啊，”老許笑了笑，“您也看得出，我對古錢幣是門外漢，我這店原本賣的古錢幣就少，說實話，我也不想交易古錢幣，我自己都不懂這個領域，但是……這個嘛，是跟我一起合作的上家主動提的。”

　　徐林聽出了端倪，皺緊了眉頭：“你的意思是，你告訴了你上家，這些東西是要用來跟我們節目組合作？”

　　“如果真是長期合作，只要是他們供貨，遲早會發現的。都是供給我的貨，怎么會那么巧都上了你們節目？”老許緩緩道，“我先給他們交個底，也無可厚非吧？怎么，不行啊？”

　　周朝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又被徐林使了個眼色，這一向在節目上口若懸河的明星書法家、鑒定家，在“潤寶齋”這個小店里，竟然幾次三番沒機會講話。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們這具體的協議還沒敲定呢，”徐林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朝，然后頓了頓才繼續道，“當然了，你坦誠嘛，我們也表示坦誠，開個價吧。”

　　“這個嘛……”老許想了想，“是全包還是？”

　　“我們對錢幣也是門外漢，能不能讓我們和領導那邊商量一下？”徐林笑了笑，“你也知道，這種東西，報銷起來也挺麻煩的。”

　　老許點點頭表示理解，將錢幣重新收好，往里屋走去，算是留給了他們一個自己商討的空間。

　　這當兒，周朝總算反應過來了。之前在錢老家里，其實錢老和錢路都說的很清楚，現在廣電總局和國家文物局都有明文規定，所有文物鑒定類的廣播電視節目，都不能從事文物的商業經營活動，不得利用文物鑒定類節目開展模擬交易、廣告推銷等文物商業經營活動。

　　從《鑒真·藏珍》節目開播以來，因為收視率較高，想鉆這個空子做廣告的公司非常多，想借用節目和專家們在老百姓心中的公信力，來給自己的藝術品公司打廣告，包括一些鑒定公司，甚至希望能擠進來幾個人進入專家鑒定組。

　　但是這個節目是燕城最大最火的文物鑒定類節目，一直以來，都備受關注，領導們也非常重視，周朝出身書香世家，父母也都是德高望重，專家組的人都是由錢老、周老（周朝父親）和鑒定組的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專家吳老共同選出來的，是真正的專家，能力強，責任心也很重，不會輕易被外面的種種利益誘huò。

　　除此之外，文物局和廣電總局也有下通知，要求所有的相關節目，在做文物鑒定的時候，要盡可能地展示鑒定的復雜過程，給出明確的理由和判斷依據，給文物估價也要有市場依據。今天周朝給出的估價雖然未必非常準確，但也是根據之前一些拍賣會上拍賣同樣的錢幣的成交價格的平均價來作的判斷。

　　上面還要求文物鑒定類的節目要提醒所有的觀眾，投資文物收藏是有風險的，現在的古玩市場真假不一魚龍混雜，觀眾要提防上當受騙。節目中的專家必須是省級文物部門審核通過的專家庫成員，不可以魚目混珠。

　　另外，還有非常關鍵的一點，就是“不得在節目中編造文物流傳故事、誘導‘持寶人’杜撰虛假收藏故事，不得由演員扮演‘持寶人’，不得暗示或要求專家修改文物評估結果、高估文物市場價格”等等。

　　徐林之前跟領導提議的時候也很納悶，為什么領導會答應的那么爽快，直到錢老揭示真相，他們覺得徐林是找到了一些線索，所以授意電視臺那邊的領導對徐林表示認可，但錢老也說了，這個只是權宜之計，最后節目不可能真的播出，也不可能真的找人來演，這種導向，絕對不行。

　　他們只是想通過這條線，找到再上面一層的“供貨人”。

　　而這個人，那天徐林沒有跟錢老他們說，懷疑和龍騰藝術品檢測公司有關系。那天他出現在那里被錢路救，但錢路并不知道真相，只以為他是因為和陸無雙一起發現了龍騰藝術品檢測公司可能存在一些騙人的套路，所以才深夜去探訪，結果卻不小心被發現了。

　　這事兒過去之后錢路還跟徐林說，實在有需要可以問他借人，不要輕易自己去招惹這些人。

　　徐林表示感謝，但還是沒有說自己去那里的真實原因。他倒不是有意隱瞞，而是說到底，只是那天在龍騰藝術品檢測公司的小門，看到了老許和呂梁，他并不知道二者的關系，也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呂梁是老許的供貨人。

　　更何況，那天匆匆一瞥，他被打了一悶棍之后，都有些不確定那天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怎么說？”周朝壓低了聲音開口道，“要不我們跟他說，弄個三方會談？”

　　徐林一聽就搖搖頭：“不行，這壞了規矩。”

　　對老許來說，他相當于只是個賺差價的中間商，保密他的供貨人信息才比較要緊，否則，要真的有了什么三方會談，以后徐林他們直接和供貨人合作就好，還有老許什么事兒？老許只要不傻，就不可能同意三方會談，這不是等著自己將來被一腳踢開嗎？

　　“也對，”周朝點點頭，“那怎么和他說？還有，最后那枚錢幣，我實在是……”

　　周朝畢竟不是專精古錢幣方向的，只是孫遜之先生是個非常專注耿直的人，也絲毫不知道“源流”和這次他們行動的內幕，不可能讓孫先生過來，否則他可能會現場打電話給電視臺領導，舉報徐林，甚至會更夸張一點，可能會直接打到文物局去舉報。

　　孫先生四十多歲，脾氣簡直算得上是火爆，徐林和周朝可不敢叫他來。

　　“怎么樣，二位，考慮的怎么樣？”老許大概也是等的有點不耐煩，走了出來，看了看徐林和周朝，開口問道。

　　周朝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徐林，徐林緩緩道：“一共是11枚錢幣，一槍打是什么價？”

　　一槍打，又稱之為“一腳踢”，就是一批貨物，無論好壞，全都買下來。

　　“小徐啊，你這是算錯賬啦。”老許搖搖頭，“一共是10枚錢幣，你要是都要，就一口價，三十塊。”

　　三十塊當然不是真的三十塊，在古玩行當，1毛錢是10元，10塊錢是說1000元，三十塊，說的是三千。

　　徐林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價格，而是他說的數量：“10枚？”

　　老許之前拿了10枚出來，后來那枚目前還不知道真假的貴州黔寶，卻是單獨拿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