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10枚。”老許將之前的那10枚古錢幣拿出來，讓他們看了看，笑著道，“這個價，怎么樣？”

　　周朝一聽就有些不樂意了：“你剛明明說了是準備把那枚貴州黔寶賣給節目組的！現在怎么又說10枚？”

　　“老許，明人不說暗話，說說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吧？”徐林懶得和老許打啞謎，直接就問了，“你也給我們交個底。”

　　老許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狡黠笑容：“我的確有這個意向，但是可沒打算第一次就給你們這么勁爆的古錢幣啊。”

　　聽了這話，周朝和徐林都是一愣，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徐林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既然是長期合作，我就是給你們看看我手頭的貨。細水長流，方得長久。”老許笑呵呵地繼續道，“老實說，我肯定也得給自己留點本錢，我也擔心被人抄后路，對吧？再說了，剛周先生說的也很明確了，這10枚錢幣，東西已經不少了。”

　　所謂的“抄后路”，就是之前徐林跟周朝說的，不可能三方會談的原因。生意本來有人從中介紹，拿中介費也好從中撈錢也好，買主和賣主歸根結底是因為這個中間人才能做生意，但倘若買主和賣主互相結識，自然會拋開中間人，在古玩行當，這就叫“抄后路”。

　　徐林這下完全明白了老許的意思，老許拿出那枚古錢幣，是用來“震”他們一下，告訴他們自己手里有貨，有足以讓收視率爆一下的“好貨”，但是偏偏不準備現在就給他們，應該是打算看看合作出來的效果，才能決定。

　　“行，我明白你意思了。”徐林話鋒一轉，“那塊黔寶你收好，剩下10枚我們拿走，看仿的不少，三千有點高了，兩千五吧？”

　　老許皺著眉上下看著徐林：“這……”

　　“少了嗎？那我加一點。”徐林笑了笑，“兩千八，不是說二八二八，咔咔就是發嘛，圖個吉利咯。老許，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聽到這話，老許神色一動，微微點點頭：“那就成交。”

　　出來之后徐林看了看周朝的臉色：“怎么，覺得那枚黔寶可惜了？”

　　“我覺得不買才是對的。”周朝的神色有些凝重，“那枚黔寶如果真的是真，價格絕對不會低，節目組也好，錢老那邊也罷，都未必愿意給這個預算。而且我們說好了只是做做樣子，不可能真的上節目，但供貨的提供了黔寶，肯定是需要我們……”

　　周朝不必言明，徐林心里也很清楚。他之所以沒有過多地和老許糾纏那枚黔寶，正是因為和周朝一樣的顧慮。

　　誠然，如果買下了那枚黔寶，找專業人士進行比對，也許能夠順藤摸瓜找到源流組織，但他們如果表現的太心急，容易打草驚蛇。供貨人如果真的和源流組織有關，此時也已經從老許那里知道，要這些錢幣是為了給《鑒寶·藏珍》節目做戲，自然不會留下太多蛛絲馬跡。而且，他們花了大工夫做了黔寶，絕對是為了牟取暴利。之所以讓老許等下次交易再給，恐怕就是為了試探，看交易過去的東西，究竟會不會上節目。

　　“這下要怎么做？”周朝有些犯難，“如果不用這十枚錢幣，后續的合作恐怕難以為繼，如果用了的話，又……”

　　周朝搖搖頭，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我其實是覺得還好，但是節目組領導是不可能同意的，估計錢老他們也不行。”

　　“誒？”徐林覺得有些新鮮，“你竟然覺得還好？我以為你也是那種很堅定的反對黨呢。”

　　“做節目最重要的還是一個理，哪怕上來的人是托，拿的是為了節目效果才帶來的藏品，但是我們作為鑒定小組的人，做的事情，給觀眾傳遞的東西，是不會變的。教一些基本的方法，讓普通觀眾提高眼界的同時，也讓他們知道天上掉餡餅并沒有那么容易。幾十年前就很多人去淘金了，人人都想撿漏，但是最好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們真正應該做的，是把這些古董文物存在的文化價值傳承下去，傳播開來，而不是讓所有人都抱著普遍的發財夢。”周朝又恢復了在錄制節目時侃侃而談的姿態，“最重要的是對古董的態度，古玩字畫這些東西，能夠被那些大收藏家一代代留到今天，都不是真的為了錢財，而是因為它們本身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它們不但本身是技術和藝術的高峰，更記載著歷史和時代的變遷，承載著文化的靈魂，這是再精美的現代工藝品都無法比擬的。”

　　徐林笑了笑，笑容卻有些苦澀。

　　周朝撓撓頭：“啊，不好意思，我是有點太那個了……現在又不是上節目。我這個毛病不太好，總是改不過來。有點喜歡高談闊論，在你看來，大概太理想主義了吧。”

　　“不是不是，”徐林連忙擺擺手，“你誤會了，我其實是很贊同你的看法和觀點的。雖然我不是真正的圈內人士。而且你說的這些……”

　　徐林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和我父親的看法是一樣的。他常常說，現在的很多人出發點就不對，他們四處去買古玩字畫，各類藝術品，都只是為了等升值，為了發財。和以前的那些人已經不一樣了，他覺得特別遺憾。我父親生平最恨別人在字畫造假，因為他對字畫的愛是非常深的，他深切地知道，每一幅字畫都是獨一無二，不可復制的。王羲之在寫完《蘭亭序》之后，覺得很滿意，想重新寫，卻根本寫不出來。任何一個書法家，都不可能完全復制自己，但那些想以此牟暴利的人，卻總是相反設法的去模仿……”說著，他搖搖頭，“我父親自己沒什么錢，好容易弄了點好的字畫收藏，拿到之后自己從來不多留，真的藝術價值高的，他都會立刻給博物館，因為他覺得這樣的美，應該被更多的人看到。我父親最遺憾的是清朝晚期到現在這些年來的文物外流和損壞，很多屬于我們國家的珍貴文物，都遭到了破壞，字畫之類的很多都被付之一炬。就算有好不容易留下來了的，卻也有不少流到了國外，在別的國家的博物館里展覽。哎……”

　　“是啊，誰不遺憾呢？”周朝提起這個簡直是遇到知音，“雖然現在民間很多人都說，當時那些文物，尤其是字畫瓷器，如果不是因為流落到了國外，被有錢又識貨的收藏家收藏起來，恐怕也早就損毀了。所以他們覺得，能落到別的國家手里被好好保存，也好過被損壞甚至徹底毀掉，至少現在大家還有機會看到。但是我心里還是始終希望，能夠慢慢地把這些文物收回來一些，華夏五千年的文明，有多少東西都被記載在這里面。但是談何容易啊？”

　　“其實我很敬仰你父親的。”周朝偏過頭，對著徐林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我知道他這些年四處為文物的修復和國外文物歸來奔波，貢獻了很多力量。他本身書法也寫的很好，醉心藝術卻從不藏私，哪怕是他個人收到的一些藏品，只要真的有紀念價值，他都會給當地的博物館。燕城博物館里的字畫，其實有不少是他的捐贈。可惜，我是沒能和叔叔進行什么深入的交流。啊對不起……”

　　周朝一拍腦袋：“我不該說這些的。”

　　“沒事沒事！真的！”徐林聽到周朝提起父親，鼻子又是一酸，“已經挺多年，沒有人提起他了……我其實，一直都很想他，我父親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我常常覺得，就算他不是我的父親，而是一個其他的叔叔什么的，我也會非常尊敬他，崇拜他的。所以能夠從你、從錢老的口中，聽到對他的贊賞，我都特別高興……真的！”

　　徐林和周朝以前雖然也算認識，卻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的交流，兩人相談甚歡，索性找了個家常的小菜館坐下，興致高了，徐林叫了點啤酒，兩個人喝了點小酒。

　　也就是這時候，錢路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們發的消息我和我父親看過了，我們會和節目組交涉一下，看節目組那邊能讓步到什么程度。至于老許那邊，你們要盡量穩住。記住，不要打草驚蛇，這個機會很難得。”

　　“行，你放心吧。”徐林喝了酒之后話比平時多了一些，“說起來啊，你們也算我領導吧，今兒這兩千五可是我先墊付的，記得給我報銷！”

　　大概是聽出來他喝了些酒，錢路笑了笑：“放心吧！你是喝酒了吧，一個人喝酒？”

　　“沒，我和周朝在一塊兒呢。”徐林和周朝碰了碰杯，二人各自將杯中啤酒一飲而盡。

　　那頭的錢路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該怎么開口，半晌才道：“那個，你家位置夠住兩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