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更相逢何歲年5
作者:冬月初雪|發布時間:2017-04-06 01:18|字數:4659
陳煜棠一抬頭,正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那雙眼眸里的情緒有戲謔也有善意,雜糅在一起,叫她一望之下有些慌張,只有裝作漫不經心地別開目光。
唐源彬余怒未消,斥道:“你不要胡亂答應人!”又轉而對陳煜棠生硬道,“陳大當家,你不要當真。”
唐明軒聞言,后悔道:“不好了,我剛剛已經答應了陳大當家,這可怎么辦?”
陳煜棠聽出唐明軒有意幫忙,微微翹了翹嘴角,再度望向唐明軒。
他的相貌很好看,身姿也是筆挺,那雙眼睛更是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只是他的言行都和她見過的男子不太一樣,叫她有幾分想要探尋的好奇,又有幾分捉摸不透對方而產生的畏葸。
唐源彬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將胡子抖了抖。
唐明軒也看向陳煜棠,眨了眨眼,笑道:“陳大當家先請回,咱們改日再談。”
陳煜棠也含笑同他點了點頭,又和唐源彬告辭,走出了唐家。
唐源彬很是生氣,等陳煜棠一走,便要發火。唐明軒卻搶先一步開了口,語調里帶了點興奮。
“爺爺,這丫頭可是陳煜棠啊。”
唐源彬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唐明軒笑瞇了眼,以為唐源彬不知道陳煜棠的本事,趕緊補充道:“她可是木質器具廠的實際當家,家里滿滿當當的金銀財寶,滎州城有誰不知道她?聽說她要找上門女婿,滿滎州城不學無術的執绔子弟都去找她碰運氣啦,她怎么反而找到咱家啦?這下我們要發財了。”
唐源彬怒不可遏,吼道:“你滿腦子怎么都是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們和陳家……”
“爺爺,我答應她,當然是有我的想法。”唐明軒目光落在唐源彬扔在門口的那塊木料上,隨口胡謅起來,“聽說她一個月內找不到贅婿,她那幾個叔叔就把她主管的那份事務分割掉。”
“這不就是變相爭大房的家產嗎!好歹也是親兄弟,怎么這么……”唐源彬性子直,當即脫口而出,話已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上了唐明軒的當。
“就是這個理兒啊。爺爺,您看,她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子,父母不在已經很可憐了,要是連家產都讓給旁人了,拿什么安身立命?”
唐源彬不想松口,面子上又擱不住,只好批評他說:“你將旁人家的事情打聽得這么清楚做什么!選拔的事情倒不見你關心。”
唐明軒自然沒把他爺爺的指責放在心上,涎著臉道:“爺爺,您跟陳家是世交,陳煜棠又和我有婚約。您可以不顧交情,可紅紙黑字明明白白的東西,咱總不能不認吧?”
唐源彬和陳文淵是至交,陳文淵過世多年,但因為當年的事兒,唐源彬每每想到他,還是不太痛快。剛剛陳煜棠提起她爺爺陳文淵,唐源彬心里就有些發堵,現在更是被唐明軒說得心煩意亂,憤憤一揮手,道:“隨你!”
唐明軒當即同唐源彬說了一串的好話,晚些時候得了空,讓半仙去給陳煜棠送信,約陳煜棠明天上午在一家茶館碰頭。
第二天一早,唐明軒便早早去了茶館。
他一進門,卻見著陳煜棠已經到了,此時正坐在小堂里喝茶。
“陳大當家,這么早?”
陳煜棠將茶杯放在桌上,抬手往一盞空茶杯里沏了茶水,笑道:“我們做生意的,又是手藝人出身,習慣早起了。再者,唐先生也沒有約定時間,萬一我來得晚了,唐先生該覺得我不夠誠心。”
唐明軒大咧咧在她對面坐下,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故意促狹道:“我可沒有那么多花花腸子,就是個收保護費的。我們來可不是談判,是談婚論嫁的。”
陳煜棠抬眸看了唐明軒一眼,溫煦笑道:“我這邊的要求,昨天都和唐先生說了:以入贅名義與我結婚,為時三年,幫我渡過難關即可,三年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知唐先生那邊,想要什么條件才能答應?”
“噯,你別這么公事公辦。我在滎州城混,靠的就是一個義氣。”
“你這么賣力說服唐老先生答應我,要說沒打算盤,我可是不信的。”陳煜棠抬眼掃了掃唐明軒,談起終身大事來,平靜得有些不像話,“不過,你我各取所需,反倒跟能讓我安心。你有什么要求但說無妨。”
“爽快!”唐明軒拍了拍手,往近處湊了湊,嬉笑道,“我幫你當然是路見不平了,不過確實也有幾個微不足道的條件。三年里,你幫我完成三件事,我就答應入贅陳家。第一,歸還二十年前兩家交換的信物;第二,為我提供木雕器具的銷售渠道;第三,萬國博覽會以唐家之名參賽。”
陳煜棠悶悶笑了笑。
“唐先生這是有備而來啊。”
唐明軒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的要求好像不過分吧?你本來就不打算和我真的結婚,歸還兩家交換的信物,是理所當然的;給我提供銷售渠道,并不會影響陳家的生意;萬國博覽會么,我有點私事,必須得參加,奈何把門的不信我,不讓我進去。”
陳煜棠半晌沒有說話,清冷的目光落在茶杯里,不曉得在考量些什么。
唐明軒見狀,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形容,嘆了口氣。
“如果覺得為難,我也不勉強你,大不了出賣色相,再去找個肯幫忙的金主。不過陳大當家你,境地可就危險咯。”
陳煜棠眸光一跳,嗤聲笑道:“我有什么好危險的?”
唐明軒湊過去,揚了揚眉。
“你和你二叔的約定,我都知道了。除了我,你還能找到可以在一個月內隨時入贅陳家的合適人選么?那么多要嫁給你的男人,你可要從中好好挑選一番,實在不行,就讓我幫你挑挑,那些花天酒地、時常出沒青樓的,我十之八九都知道。”
陳煜棠聞言,當即站起身來。唐明軒以為她是惱羞成怒,也陪著站了起來。
卻不想,陳煜棠爽快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想不到你這么厲害,我和你沒有什么好談的了。假結婚的事情就這么定下來,后頭的事情,我再通知你。明哥,合作愉快。”
不等唐明軒反應過來,陳煜棠便利落轉身,款款離開了。
門口圍觀的木聯幫弟兄,都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見了陳煜棠的氣勢,都紛紛給她讓出一條道來。再看茶館里頭,唐明軒還是一臉錯愕的樣子。
大家都默了默,站在外頭沒有動彈。
唯獨瘋子又緊張又激動地湊了過來,問道:“明哥,我聽半仙說,你約的這個人是陳家大當家,難不成……咱們以后要收陳家的保護費了?”
半仙在瘋子后頭使勁扯了兩下,瘋子還是眼巴巴地盯著唐明軒看。
半仙只好湊過去,小聲訓斥道:“瘋子,沒看陳大當家出來時耀武揚威的嗎?肯定是明哥吃虧了啊。”
唐明軒有些失神,往外頭望了一眼,陳煜棠的車已經開走了。
“我……可能要結婚了?”
陳煜棠回到家中,當即聯系二叔召集族人過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陳翰文陪陳煜棠待在花廳里等待,見著陳煜棠氣定神閑的模樣,心底越發有些不安,以為是自己先前偷偷宣傳陳家大當家招贅的事情敗露,悄悄試探道:“煜棠,你請大家過來,是要宣布什么事兒?提前跟二叔透露透露?”
陳煜棠擱下手上的茶杯,笑道:“二叔,實不相瞞,我想起了爺爺為我定下的親事,就是同為木雕世家的唐家。唐家現在落魄了,但唐爺爺是重信之人,愿意讓他的孫子入贅。”
陳翰文滯了滯,半晌沒有講話,看著外頭熙熙攘攘的來了人,笑了一下,感嘆道:“我都將這樁事忘了,唐家好、唐家好,跟咱們是世交呢。”
他笑著說完,忽然回過神來,臉色大變,驚愕之下,劈手想去抓陳煜棠的肩膀,又覺得不妥,將手縮回,無處安放,惱得在花廳里來回踱步。
“什么?唐明軒?那個混混?”
陳煜棠苦笑了一下,點點頭,小聲道:“也不是小混混。我和唐明軒接觸了幾日,倒是覺得這個人有情有義,否則滎州城也容不下他。況且,他這人雖然看上去狂放不羈的,其實很聽他爺爺的話。我先前聽說,唐老先生罰他跪下雕東西,他二話不說就跪;后頭去唐家,唐老先生讓他入贅陳家,他也是當場就答應了。”
陳翰文還未來及表示,便被人打斷。
“大哥,您方才說的什么小混混?”
陳翰云、陳翰寧幾人陸陸續續過來,陳翰文只好鎮定下來,一口氣悶在心里,懊喪地直盯著陳煜棠看。陳煜棠避開他的目光,鎮定地不斷喝茶。
不多會兒,一干人落了座,陳煜棠便將自己與唐明軒的婚約說了出來,幾位叔叔雖說反應不一,但也都是各自掬了一把眼淚,直說唐明軒這樣的小混混配不上陳煜棠。
唯獨陳翰文一直都是心如死灰的模樣,在大家傷心的時候,他反倒沉吟了一會兒,臉色稍有和緩,冷不丁地拍板下了謬論。
“煜棠的孩子姓陳,咱們陳家的孩子自然是像煜棠的,像煜棠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姓唐的小子怎么樣都無所謂,我們好好管教他!”
其他幾人聽完這番言論都默了默,因為陳翰文年紀最長,一時間也無人反駁陳翰文。
陳翰文站起身來,語調鏗鏘道:“我相信煜棠的決定不會出錯,況且,煜棠說那小子很聽他爺爺的話。咱們去給他爺爺多送點禮,此事基本就穩妥了!”
陳煜棠也笑道:“是了,他的確很聽唐老先生的話,唐老先生又明事理,不愁管不了他。”
陳家幾兄弟竊竊私語了一陣兒,便同意下來。
陳翰文當即叫人拿了一本萬年歷上來,安排妻子和弟妹們為陳煜棠的婚事挑選黃道吉日。
二嬸和三嬸湊在一起,將那萬年歷翻了又翻,最終將手指點在某處,可惜道:“三天后就是個適宜婚娶的絕佳日子,不過自然是不行的,太倉促了。后頭再有這么好的日子,就得兩年后了。要不,下月初八也可將就將就。”
陳翰文點頭看向幾位弟弟,道:“要不下午再請先生來算一算吉兇,如果可以,就這么定在下月初八了。你們怎么看?”
幾人紛紛附和,沒有什么異議。
就在此事將要定下的時候,傭人忽然跑進來通報,說是陳煜棠的姨媽過來拜訪,還帶了陳煜棠的表哥。
陳煜棠略一思忖,對傭人道:“先請姨媽去我的小院等等,好生招待,別怠慢了。”
她話音剛落,花廳外頭就傳來說話聲。
“哎呀,煜棠,你母親過世得早,姨媽素來掏心掏肺的,把你當做親女兒照顧。你現在不肯見我是什么意思?”
陳煜棠看向花廳外頭,一個打扮俏麗的婦人正站在臺階下,她身后還領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是她母親的二妹,嫁了姓趙的人家,生了個兒子比陳煜棠年紀稍長,便是這位表哥。陳煜棠母親在的時候還好,趙夫人常常過來走動,陳煜棠的母親病逝后,趙夫人便很少和陳煜棠家再有什么來往了。陳煜棠只輾轉聽說她帶著表哥在趙家并不怎么得寵,這些年不甚如意。
陳煜棠迎了過去,和姨媽、表哥問了好,才笑道:“姨媽,叔叔們正在和我談事兒,不好叫您久等,所以才請傭人們好好招待。是不是他們招待得不好?”
趙夫人卻不接茬,只從表哥手里拿了一個錦盒出來。
陳煜棠抿嘴微笑著瞧了表哥一眼,后者的目光卻有些閃爍,不敢同她對視。她便只是默然立著,沒有詢問趙夫人的意思。
趙夫人見陳煜棠沉默,也等不得太久,便自顧自將錦盒打開,里頭赫然是一根裝飾華麗的金簪。
“煜棠,你瞧瞧,這是不是你母親的簪子?”
陳煜棠的笑意微微收斂,正色道:“姨媽這是什么意思?”
趙夫人當即一回手,把表哥拉了過來。
“你母親過世前,曾將你許配給你的表哥,有金簪為證。”
陳煜棠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姨媽,要不你先去我院里等一等,我回去再跟你細說。”
趙夫人自然是不肯的,朝著花廳里看去,見著陳煜棠三嬸手里的萬年歷,立刻有所懷疑,質問道:“你們圍聚在一起,可是在挑什么良辰吉日?難不成你們要悔婚,那我兒子怎么辦?”
她話語里很不客氣,花廳里頭的長輩們,一時間都寂靜無聲。
陳翰文也站起身來,看著陳煜棠,臉色沉了沉。
陳煜棠只好答道:“姨媽,既然如此,我只好同你敞開說了。姨媽拿的這支簪子,我母親一共打了相同的四支,分兩支給姐妹,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金簪和訂婚無關,姨媽是不是誤會了?我祖父當年已經……”
趙夫人依然以為陳煜棠是瞧不上自家,陰陽怪氣地打斷了陳煜棠后頭的話,笑道:“煜棠,金簪訂婚確有其事,否則這根簪子好端端的,姨媽不將它戴在頭上,反收在匣子里做什么?我曉得陳家現在家大業大,不比往日,一些窮酸親戚若是不想相認,直截了當知會一聲便是,當年口口聲聲許下的諾,也自然可以翻臉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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