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閑花里送郎歸4
作者:冬月初雪|發布時間:2017-04-30 06:00|字數:5319
而另一邊,肖竹隱則剛剛在賀家的會客廳見到賀浣清。
賀浣清一臉歉意和懊喪,朝著肖竹隱行了一禮。
“抱歉,竹隱,剛剛我忙著和家父招待張副官,實在脫不開身,讓你久等了。”
肖竹隱連忙擺手,道:“不過就是喝一口熱茶的功夫,別客氣,千萬別客氣。”
賀浣清笑了笑,轉而道:“張副官通知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打算怎么辦?”
肖竹隱現在哪里有心思知道張東寧通知了什么,只含糊地應了一句,便將話題引到賀浣之身上。
“我有好一陣子沒有見到浣之了。她還好么?上回聽說她在和中瀛文化交流協會的友誼賽上失利,不巧我那會兒人不在滎州,否則還能開解開解她。”
他說完,便一臉忐忑地盯著賀浣清,好在賀浣清并沒有多想,沉吟了一下,嘆息道:“浣之啊,也不曉得是怎么了,最近總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惹我父親生氣。”
肖竹隱心下著急,卻又不好再問,和賀浣清隨口寒暄了幾句,實在無話可講,正準備告辭,賀浣清臉上忽然現出一抹笑意,往肖竹隱身旁靠近了兩步。
“竹隱,現在賀家人的話,浣之都不肯聽。她素來敬重你,好幾次在我面前說你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五道古火會的會長,又能制出那么好看的煙花,實在厲害。如果你能抽出空閑,開解她兩句,再好不過了。”
肖竹隱大喜之下,一時愕然,直想向賀浣清追問更多,確認賀浣之的下落,但又覺得不妥,只能生生忍下來,臉色自然也很糟糕。
賀浣清有些失望,挽回道:“如果你沒有空,也沒關系的。她一個小丫頭,犟兩天估計脾氣就磨沒了。”
肖竹隱連忙道:“不,我有的是時間。”又覺得不妥,說:“我既然是來找你的,哪里能這么快安排了事情?浣清,你把浣之請過來就是了,能幫上的我一定幫忙。”
賀浣清答應下來,當即差人去請賀浣之,過了會兒,丫鬟回來,只帶了賀浣之的貼身丫鬟,并不見賀浣之本人。賀浣清問了才知道,賀浣之不想見任何人,一聽是賀浣清請她,當即便打發了回來,并沒有多問。
賀浣清心中氣惱,正要發作,肖竹隱忽道:“浣清,她心情不好,還是不要勉強了。”
賀浣清失望地“唔”了一聲,又聽肖竹隱道:“要不你我跑一趟,過去看看她?”
這件事本來是不妥的,但賀浣清急于想讓賀浣之從許繪身上轉移注意力,當即也沒有反對,而是當真陪著肖竹隱,一同去了賀浣之的小院。
頂冷的天兒,賀浣之正穿著一件鑲著雪白風毛的披風,蹲在門前的廊下出神。她一旁的丫鬟正將爐子往她身邊挪,再一回身,又端了熱茶遞給她。賀浣之卻毫不理會,仍然靜靜地盯著眼前的地面,以至于肖竹隱和賀浣清都走近了,她也沒有發現。
賀浣清見不得她這副樣子,開口催促道:“浣之,看是誰來了。快點叫人。”
賀浣之眼珠子動了一下,瞧見了肖竹隱的鞋面,還是沒有講話。賀浣清面上無光,還要再催,肖竹隱卻含笑將他攔下,轉而隔了一段距離,蹲在賀浣之面前。
“浣之,你若是遇到了什么煩惱,大可以告訴我,我和浣清都會為你想辦法的。你這么憋在心里,也是于事無補啊。”
肖竹隱又講了幾句,賀浣之也是一概不理,賀浣清自覺對不起肖竹隱,索性拂袖而去了。
賀浣清一走,肖竹隱也不好再留,他和賀浣之知會了一聲,本就不打算賀浣之會給什么回應,說完了便打算離開,豈料賀浣之忽然小聲開了口。
“肖哥哥,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說完,又是一臉木然地屏退了伺候在旁的丫鬟。
肖竹隱眼睛一亮,問了才知,賀浣之要他幫的忙不是旁的,正是去看許繪的境況。肖竹隱有些犯難,不曉得要不要將實情告訴賀浣之,賀浣之卻已經從他臉上看出了端倪。
“肖哥哥,你……你好像有話要說?”
賀浣之眼里的希冀甚多,又有許多的畏懼,兩種毫不相關的感情雜糅在一起,叫人見了莫名心疼。肖竹隱苦笑了一下,道:“浣之,實不相瞞,我正是從許繪那邊過來的。”
賀浣之猛地站起身,因她蹲在地上太久,腿腳生麻,猛然站起,眼前也是一黑。
肖竹隱眼見著她要摔倒,連忙探手扶了她一把,兩人隔了一段距離,肖竹隱不好使力,扶得很是辛苦。賀浣之很快站穩了身子,慌忙從肖竹隱手下抽回了胳膊,臉上驀地一紅,低頭道:“抱歉。”
肖竹隱慌了一下,連連搖頭道:“不礙事、不礙事。”
在他將手收回的時候,帶了一股盈盈香風,襲上他的靈臺,一時混沌一時清明。他的舌頭便像是打了結一般,索性頓住不說了。
賀浣之毫無覺察,快速回歸了方才的話題,忐忑問道:“肖哥哥,許繪沒事吧?”
肖竹隱愕了愕,訕訕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徒增煩惱罷了。”
賀浣之卻在他輕柔的語調中一下子激動起來。
“為什么連你也要蒙蔽我?你這么說的話,我就不煩惱了嗎?”
肖竹隱焦急之下,只好說出實情。
“浣之,我怎么會蒙蔽你?許繪現在的境況很糟糕,我去的時候,他還在昏迷之中,雙腿也被人打斷了。”賀浣之聽聞,驚呼一聲,再次踉蹌了一下,這回她卻扳住了一旁的朱紅柱子,沒有摔倒。肖竹隱趕緊安撫起來,“不過萬幸的是,陳大當家和唐明軒已經得知了此事,現在正在照顧他,想來不會有什么事的。你出不去,在這里也是干著急,不如把這樁事交托給我,我一定盡快讓許繪恢復。”
賀浣之緩了半晌,偏過頭去看肖竹隱。她眼神凌冽,叫肖竹隱心中一顫,還要開口,賀浣之卻平靜道:“肖哥哥,你先回去吧。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肖竹隱第一次這般無措,還是面對著一個小自己幾歲的女孩子,只覺得丟人。在他猶豫的空當,賀浣之已然開口。
“小澄,送一送肖會長。”
應聲而出的丫鬟見了這幅場景,便側身站在一邊等待,肖竹隱便和賀浣之行了一禮,往外頭走去。
肖竹隱剛剛出門,賀浣之便一提裙擺,風風火火地去了主院。
此時正是吃飯的時候,賀炳華夫婦和賀浣清正坐在飯桌前,菜肴還未上齊,就見著賀浣之進了門。
賀浣清只道是肖竹隱勸動了賀浣之,回頭對著伺候的丫鬟喜道:“快去給小姐添一雙筷子。”
他話音剛落,險險被賀浣之截斷。
“不必了!”
賀浣清愣了一下,再去看賀浣之,才發現賀浣之臉上的錚錚怒意。
他從未見賀浣之這樣生氣過,正要發問,賀炳華已經穩穩地放下了筷子。
“既然不是來吃飯的,想問什么就趕緊問!”
賀浣之深吸一口氣,壓住了嗓音,道:“許繪的腿,是不是你派人打斷的?”
賀炳華聞言冷哼一聲,賀夫人看不下去,幫腔道:“浣之,你講話也不帶個稱呼,像個什么樣子?”
賀浣之沒有理會,重復問道:“許繪的腿,是不是你派人打斷的?”
直到她問第二次,賀浣清才終于明白賀浣之在說什么,訝然看向賀炳華。在兄妹二人的目光中,賀炳華坦然認下。
“是,是我打斷的,誰讓那窮小子一再無視我的警告?他活該!”
賀浣之渾身發顫,三兩步沖到賀炳華面前,一把抓住桌上的桌布,賀浣清趕緊去攔她,大約是憤怒到了頂點,她的力氣一瞬間大的出奇,賀浣清竟然沒有攔住,只能任由她將桌布扯了下來。桌上的杯碟茶盞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她眼睛發紅,里頭的淚水滾滾洶涌,卻強忍著沒有落下來。
“許繪是個規規矩矩的好人,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有什么好警告的,他又有什么好活該的?”
賀炳華拍案而起,指著賀浣之的鼻子罵道:“賀浣之,你大膽!許繪幾次三番地勾搭你,還叫規規矩矩?”
賀浣之頓了一下,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笑意,語調也沉了下來。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和許繪是真心相愛的。我已經和你脫離父女關系,擇日見報,我這就離開賀家,請你不要再干涉我!”
賀炳華胸口半晌沒有起伏,臉色土灰,賀夫人嚇得急忙去給他拍背順氣,卻被賀炳華一把推開。
“好!”
由于傅渭川的要求,入選的五家雖然一時間束手無策,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拼命去想法子。
刺繡王家正陷入了他們家主王喜弘所說的困境——刺繡原本就耗時費力,而王家交上的那扇雙面繡屏風,由于尺寸較大,和旁的展品有很大不同,因而為了順利參展,滎州早已列出了詳細的屏風尺寸交給舉辦方。
這樣一來,王家就非得找出足夠尺寸的屏風不可。刺繡工藝復雜,工費甚高,因此肯花大價錢買下大制作的客人并不多,雙面繡是刺繡技藝中的頂尖, 更是難得。王家近年所制的雙面繡,多為巴掌大小的繡片。王喜弘翻遍了整個王家,都沒有找到什么能襯規格的大繡品,無奈之下,他召開族會,希望從本家里頭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重新拼湊出一幅雙面繡屏風來。
今回參加族會的,都是在王家說得上話的人,王喜弘將屏風的事情一說,底下一片寂靜,王家各人都曉得此事的困難,不敢擅自開口拿主意。王喜弘更加焦躁不安,禁不住催促道:“傅大帥已經下達了死命令,如果咱們王家不能擺平此事,便是開罪了傅大帥,以后在滎州全境,恐怕都沒有什么立足之地。生死存亡就在這一線了,你們有什么點子,不必忸怩,趕緊拿出來。”
聽了這話,眾人額前都冒出陣陣冷汗,其中不少人都私下里嘀咕著“無妄之災”,惹人心煩。經過王喜弘再三催促,他的一位堂弟王喜延才終于開口應腔。此人素來以游手好閑著稱,家族的事務一概不問,可偏生運氣很好,他家中這一支,就只他一個兒子,因此繼承了全部家業,才有了參加族會的資格。
“弘哥,咱們將一小塊一小塊的繡片貼合起來,不就成了?”
王喜弘聞言,將臉一板,道:“你怎么這樣異想天開?先不說技藝參差不齊,繡片水準不一的問題,就說接縫的問題。雙面繡圖的就是一個天衣無縫,繡布連接的地方如何處理才會叫人看不出破綻?”
王被王喜弘這樣一頓反駁,當即低垂了頭,不再講話。
有和事佬出來,笑道:“弘哥,咱們今天匯聚在這里,不就是為了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找個辦法嗎?照我說,這個方法未嘗不妥。”
又有人附和說:“咱們先將大體的部分修好,連接處縫補好后,再將剩下的幾針繚上,如此一來,不就是天衣無縫了嗎?”
他這話說完,四周當即響起一陣熱切的討論聲,王喜弘明知這個方法并非劍走偏鋒,而是歪門邪道,卻架不住周遭那么多連連稱是的,他一口氣憋在心里,索性暫不言語。
這會兒,才遲遲站出來一個明白人。
“你們都知道,刺繡還看重整體的意思,喜延,你要繡什么,才會是這樣多的部分拼湊在一起?”
王喜延原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凡事只求草草交差,哪里會想到那么多?他一時間啞口無言,眼睛滴溜溜四處去看。之前維護他的人,見著他沒了主意,也有些尷尬。
場面一時間寂靜無比,王喜弘只好讓眾人各自回去,再好生想一想對策。
眾人離開,唯獨王喜延還站在原地。王喜弘見了,問:“你還有什么事情?”
王喜延惋惜道:“弘哥,這次機會如果錯過,咱們家可就完了。”
王喜弘嘆了口氣,尚未表態,王喜延便壓低聲音,說道:“之前在大伙面前,我不好聲張。實際上是這樣,我內人已經研究出了將繡布拼合在一起的法子。只不過這個法子費時費力不說,還要用法蘭西生產的一種細絲線才能辦到。那東西很貴,我要買一卷兩卷倒還好說,可這么大尺寸的繡布,少說也要用幾十卷細絲線,我一時半會兒真是拿不出那么多錢來。”
王喜弘怔了一下,王喜延趁著這個空當,走到桌子前,將桌上放著的一份報紙取了一張出來,利落地撕成了八塊,擺在桌上,緊跟著便叫小廝拿了筆上來,開始在報紙上勾勒。
王喜弘看不懂他的意思,走了過去,只見他沿著撕開的區域,用筆廓出了小一些的輪廓,邊緣便出現了一圈整整齊齊的留白,他繼而在上面點點畫畫。做完這些,王喜延才同王喜弘比劃起來。
“我們按照分下的繡布,來設計圖案,留白的地方便是連接的地方。如此一來,并不影響整體的意思。”
王喜延說完,抬頭不安地看了眼王喜弘,趁著王喜弘沉思的空當,他趕緊補充道:“弘哥,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東西是時候放下了,否則咱們家將要萬劫不復呀!”
王喜弘默了默,半晌后,問:“你那幾十卷法蘭西的細絲線,要多少錢?”
與此同時,煙火肖家也在商討應對的法子。五道古火會的幾任會長都齊聚一堂,商討一番后,認為煙火肖家的技藝相對成熟,重制梨花瓶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即便有些微偏差,也不影響最終的燃放效果。
肖竹隱坐在一旁,一聲不響,嘴角卻暗暗帶著笑意。和王喜弘不同,肖竹隱對遞交新作品一事則是信心滿滿。有人見著肖竹隱的異常反應,朝他投來詢問的目光。
肖竹隱見了,報以微笑,不等前輩敲定主意,就提議道:“我認為,不單單是要重制梨花瓶,而是要在梨花瓶的基礎上進行革新。我們的梨花瓶遞交之后,曾經試放了兩枚,整個滎州城的老百姓都觀賞過,難免會有仿制之人出現。我以為煙花圖的就是一個熱鬧新穎,所以想做一顆和以往配方不同的、新的梨花瓶。”
他這話一出,幾位老會長都十分意外,相互商討一番后,大多都以為不妥,試圖勸說。唯有一位資歷最長的,等眾人落下話音,才徐徐開口。
“我認為肖竹隱說得很對。”
四下一時靜默,老會長拄著拐杖站起來,肖竹隱跟著起身去扶他,卻被他推開。
老會長肅然道:“時間有限,容不得你反復。事關五道古火會的名聲,如果你出了差錯,或者新的梨花瓶沒有以前的好,這個后果誰來承擔?”
肖竹隱當即打包票道:“您放心好了,一則,我對自己的技藝頗有信心,再則,我會做一批舊版的梨花瓶,以防萬一。”
一開始反對的幾人聽了這話,禁不住嘆息道:“罷了罷了,那舊版的梨花瓶我們來做就是了。肖會長,你安心研究新版梨花瓶,可別辜負了列位對你的期盼。”
肖竹隱當即點頭,告別各位后,囑咐小廝不要讓任何人打擾,便一股腦鉆進了炮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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