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朱愁粉瘦兮不生綺羅7
作者:冬月初雪|發布時間:2017-05-16 08:51|字數:4670
到了夜間,街頭點起雪亮的煤氣燈,酒店對面肅穆的尖頂教堂出現在夜色之中,噴泉的水映著燈光噴涌而出,如同漫天星辰熠熠發光,華麗的夜景引得中國代表團的成員紛紛站在窗口觀看。
陳煜棠和唐明軒吃了飯,便站在大堂的一處窗口前,此處有一個巨大的飄窗,看夜景最為合適不過。唐明軒眼尖,一眼便看見肖竹隱也在這里,便主動湊到肖竹隱跟前,閑閑詢問道:“肖會長,我總覺得好久不見你了——逛街也不去,合影也不來,現在只喜歡看夜景了么?”
肖竹隱悵然望著夜空,道:“不曉得她怎么樣了。”
肖竹隱話里的“她”自然指的是賀浣之。因陳煜棠臨行前,還遭到了賀浣之的一番怨懟,一路上都是郁郁寡歡的,唐明軒生怕肖竹隱這句話勾起陳煜棠的傷心事,連忙回頭看了眼陳煜棠,發現后者正在專心看著夜空,并沒有聽見肖竹隱的感慨,才放下心來,罵道:“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我要是能的話,非得把你的腦袋敲開來看看。以前是悶在煙花上頭出不來,現在……算了!”
“什么算了?”
身后忽然傳來話語,伴隨著輕快的笑聲,唐明軒和肖竹隱齊齊回頭,看見傅嘉年和樂生正朝這邊走來。樂生臉上掛著笑意,傅嘉年則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只是眉宇間舒展得很開。
兩人的到來驚動了眾人,大家紛紛同傅嘉年打招呼,還主動讓出了一條道來,將中間最適宜觀賞夜景的地方留給傅嘉年。這樣的舉動非但沒有取悅傅嘉年,反倒使得他微微蹙起眉頭,整個人也稍嫌僵硬。
樂生發覺了傅嘉年的異樣,連忙笑道:“我們別在這里影響大家看夜景了,還是去旁的地方。”
傅嘉年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本來就是邀請他們去旁的地方的。”
他說完,朝著陳煜棠、唐明軒和肖竹隱三人示意了一下,便折身離開了。三人都有些疑惑,相互對望了一眼,也跟著傅嘉年離開大堂。
酒店外面,張東寧已經備好了車,傅嘉年一行上車后,車子緩緩驅動,幾人都覺得傅嘉年興致不高,便也沒有做聲,唯獨坐在傅嘉年身旁的樂生卻像是松了口氣一般,笑道:“難為張東寧找到了這么個可去的地方。你反倒不帶他去了。”
傅嘉年回望樂生,嘴角翹了翹,神色間洋溢著一股自得。
“哪里是他找到的,我早已實地打探過。那是個熱鬧的所在,張東寧去了指定要擔心許多,不如不去安心。”
兩人的這番對話叫人聽得云里霧里,唐明軒問道:“這是帶我們去哪里?”
傅嘉年還未回答,樂生便輕快地說道:“馬戲團——唐先生聽說過嗎?據說和咱們的幻術差不多,只是一個是西洋的,一個是中國的,不知道有什么差異。”
傅嘉年溫和道:“差異的話,咱們去看了就知道。”
樂生笑盈盈地點頭,唐明軒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轉頭對一旁的陳煜棠悄聲道:“你覺不覺得樂生姑娘和傅嘉年……”
他雖然極力壓低聲音,但車內的空間畢竟還是小的,陳煜棠眼見著傅嘉年的眼風掃了過來,忍著笑意輕輕搗了搗唐明軒,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
唐明軒后知后覺地回頭,和傅嘉年對視了一眼,剛剛嘿嘿一笑,傅嘉年便將頭別了過去,樂生也見到這一幕,朝著唐明軒投來善意的笑。
車行一陣子,遠遠便看見耀目的燈光,傅嘉年指著前頭的光芒,解說道:“前頭就是西洋魔術的表演場地了。”
唐明軒看了直點頭,道:“果然很熱鬧,咱們滎州也應該弄一個這樣的場所,變戲法的一直在街頭流落,也不是個事兒。”
他說到這里,傅嘉年沉下眉眼,仿佛陷入了深思,樂生看出傅嘉年的心事,笑著接口道:“是該弄一個。我覺得古彩戲法并不比西洋魔術差。”
傅嘉年語氣里帶了幾分惆悵,喃喃道:“樂生,你還沒有看過西洋魔術,不要亂說。”
樂生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唐明軒卻力挺樂生,一拍大腿,侃侃而談道:“我看樂生姑娘說得八九不離十。”
樂生聞言十分開心,兩人很快便達成了一致,攀談起來。
“我曾經在滎州街頭看過好幾次變戲法,覺得很是精彩。不過可惜的是,我見到有個花旦的戲法變得最好,可惜她剛剛變了一半,就被土豪惡霸帶走了。”唐明軒說到這里,偷偷瞄了傅嘉年一眼,傅嘉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剛好也在看他,清了清嗓子。唐明軒以為傅嘉年不曉得自己在罵督軍府,以為自己占了傅嘉年的便宜,心里暗暗竊喜,繼續和樂生道,“后頭我就再也沒見到那個花旦,你說可惜不可惜?”
樂生早已聽出端倪,再見傅嘉年的反應,心中便已經確定下來,只是笑了兩下,并沒有應腔。
汽車再往前走,因路兩旁停滿了車輛,不便再靠近,傅嘉年便要求下車,步行過去。幾人見了這樣的盛況,都覺得十分驚訝。
傅嘉年帶著幾人持票進入露天會場,坐到了最前排的位置。整個會場人山人海,前來觀看的有孩童,也有青年夫婦,甚至還有老年人。樂生看得目不暇接,在傅嘉年耳邊感嘆道:“什么時候幻術也有這樣的排場,師父就再也不要擔心會有技藝失傳的那一天了。”
傅嘉年微微點頭,輕輕拍了兩下樂生的手背。
“樂生,我以后會盡力為幻術的傳承提供便利的。剩下的就全靠你了。”
樂生重重點頭,又一臉天真地問道:“嘉年,你真的不會再學幻術了嗎?”
傅嘉年滯了一下,臉上帶著笑意,眼里卻是深深的落寞。
“如果有機會,當然還是要學的。”
樂生不疑有他,開心得拍手笑道:“那就好。嘉年,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放棄幻術的。”
傅嘉年沒有回答,這時候,演出開始,會場上的燈光驀地一暗,燈光聚集在一點,出現了一個身穿五彩斑斕演出服裝的小丑,將三只球在空中拋來拋去,爾后時不時地增添一只小球,最終到了八個之多。
傅嘉年看了,略微有些出神,又輕輕嘆了口氣,偏過頭,卻發現樂生等人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他的動作引起了樂生的注意,樂生親切道:“嘉年,你是不是想起了師父教給咱們的拋碟子戲法?和這個很相像。”
傅嘉年沒有搭話,樂生在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有些尷尬地將視線重新挪到舞臺上頭。
小丑又表演了幾個簡單的戲法,繼而鞠了一躬,眾人紛紛鼓掌,小丑便退去了幕后。緊跟著,會場上的燈光大亮,走上來一位穿著禮服、戴著禮帽的魔術師。
這位魔術師剛剛上場,場上便響起了雷鳴一樣的掌聲,唐明軒興致勃勃道:“這個魔術師好大的排場,一定是個極為有名的。”
傅嘉年漫不經心接口道:“之前那小丑不過是暖場罷了。今晚的這場表演,主要就是看他。”
唐明軒看向傅嘉年,拖長了音調“喔”了一聲,傅嘉年也并未同他計較,轉過臉,專心去看魔術師的表演。
魔術師朝著觀眾鞠躬表示謝意,掌聲漸漸停歇,他站得筆直,向眾人展示自己的掌心和手背,都是空空如也。緊跟著,他打了個響指,一朵玫瑰花便出現在他的手上。魔術師將玫瑰花在指間飛快轉了一個圈兒,一變二、二變四,一朵玫瑰很快便變成了一捧。他將一捧玫瑰隨手扔上觀眾席,可巧落在陳煜棠懷里,引來眾人羨艷和祝福的目光。
唐明軒不屑地哼了一聲,不等陳煜棠拿穩捧花,便搶過來抱在自己懷里。
陳煜棠無奈地笑了笑,由他去了。
這時候,魔術師將自己的禮帽摘了下來,向眾人展示自己的帽子,里里外外都是空的。爾后,他把手伸進帽子里,像模像樣地摸索了一番,冷不丁地拿出手,一只活蹦亂跳的兔子便出現在他手上。
在場的小孩子都興奮地喊叫起來,紛紛舉起手來,表示想要這只兔子。
魔術師卻朝著孩子們搖了搖手指,將兔子放回禮帽,兔子立馬不見了。魔術師緊跟著再次展示禮帽,仍然空空如也。
孩子們十分失望,魔術師卻露出笑意,眨眼間,禮帽里頭炸出一大捧糖果,魔術師分成好幾次,拋向了觀眾席上小孩子密集的地方。
幾人所在的位置距離舞臺極近,樂生看得仔細,再加上幻術和魔術之間有許多共同的地方,她多少瞧見了魔術師的一些微小動作,推斷出了魔術的原理來。
樂生瞧向傅嘉年,忍不住道:“西洋魔術主要靠的是嘩眾取寵的手段,而幻術靠的則主要是技法。”
舞臺上有音樂聲傳來,樂生為了讓傅嘉年聽見自己的話語,提高了一些音量,可巧魔術師正站在靠近樂生的地方,聽見了樂生的話語,看了她一眼。
樂生怔了一下,自己的說辭的確欠缺妥當,但又考慮到此時是在國外,這位西洋魔術師并不懂中文,才略微松了口氣,對著魔術師歉然一笑。
整場魔術結束,表演十分成功,引來陣陣喝彩。魔術師卻沒有像小丑那般同觀眾鞠躬道謝,而是清了清嗓子,站在臺上說了幾句話。
觀眾席上一時肅靜,西洋魔術師定定看向樂生,引得四面八方的目光也都匯聚在樂生身上。傅嘉年皺了下眉頭,下意識朝著樂生挪了挪,似乎是想將樂生擋在身后。
坐得離樂生最遠的肖竹隱也有些不安,探過頭來,低聲問:“這幫洋人想做什么?左右魔術已經變完,我們要不要馬上離場?”
這時候,西洋魔術師忽然開口,這回叫幾人齊齊愣住。他說得是漢語,雖然不甚標準,但已經相當不錯了。西洋魔術師語調誠懇,邀請樂生上臺表演一下來自東方的幻術。
樂生的臉“唰”地紅了,她清楚地知道,一定是自己剛剛的不敬言辭被西洋魔術師聽見,他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周遭的觀眾開始鼓掌,樂生推脫不得,只好站起身來,扯了扯傅嘉年的袖子。傅嘉年整個人都僵硬住,抬頭去看樂生。
樂生吐了吐舌頭,笑道:“嘉年,雖然你已經不學習幻術了,可這么大的場合,我一個人應付不來呀。”
傅嘉年沒有動彈,樂生便保持著拉扯他衣袖的動作。唐明軒等人也朝著兩人投來奇怪的目光,傅嘉年仿佛對唐明軒很避諱,眉頭一蹙,匆忙站起身來。
樂生和傅嘉年兩人一并走到舞臺上,舞臺下人頭攢動,樂生倒沒有她說得那樣怯場,反倒泰然觀望四方的觀眾,比以往靈動了許多。
西洋魔術師走過來,熱情和樂生、傅嘉年打了招呼。
樂生先是不太好意思,就剛剛的不當言論同魔術師道了歉,繼而好奇道:“你怎么會說漢語?”
西洋魔術師微笑道:“我曾經去往中國表演過幾年,略微會一些中文。你們需要什么道具?我讓人著手準備。”
樂生一時間不曉得變什么魔術為好,原本一直默不作聲的傅嘉年開了口。
“就表演最簡單的扣球吧。準備六個杯子、一個小球、一張桌子即可。”
很快,道具被送了上來,樂生和傅嘉年將杯子擺放好,便開始表演扣球魔術。因為語言不通,樂生和傅嘉年的逗趣場上的觀眾并不能聽懂,紛紛帶了一種莫名的神色,到了后頭,甚至有些不耐煩離場的。
樂生見了這樣的場景,很是傷心,登時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怔怔看著人數越來越少的觀眾席。西洋魔術師在一旁勸慰了一句,樂生也沒有聽進去,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傅嘉年冷不丁拉住樂生的手腕,帶著她昂首闊步走下了舞臺,并一路走出了表演場,樂生這才回過神,抬頭看著傅嘉年,懦懦道:“對不起,是我太狂妄了,才……”
傅嘉年神色冷淡地看著樂生,道:“有什么好哭鼻子的?”
樂生被傅嘉年的冷漠嚇到,眼淚抑制不住,順著眼眶流到了臉頰上。傅嘉年默然片刻,抬手為樂生擦去臉頰上的眼淚,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樂生,我剛剛才意識到,我們在國內不論表演好壞,圍觀的不過就是那些街頭巷尾過來湊熱鬧的人。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又怎么能進步呢?你要想成為幻術大師,就必須經得起旁人的質疑和打擊,像這樣的事情,以后肯定還會發生很多次。”
樂生緊緊咬住下唇,囁嚅道:“可是這一次就足夠讓我……”
傅嘉年猛地扳住樂生的肩膀,鄭重道:“樂生,你不能放棄幻術。”
樂生神色間閃過一絲莫名,卻聽傅嘉年沉沉道:“就當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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