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遙天初縹緲低樹漸蔥蘢6
作者:冬月初雪|發布時間:2017-05-23 11:36|字數:4819
原本平淡無奇的慶功宴經由傅嘉年的號召和陳煜棠的表態,眨眼間變得熱血沸騰。宴會結束后,傅嘉年將幾家當場表態要放棄行業壟斷資格的匠戶世家留下,具體商議下一步的舉措。陳煜棠和唐明軒自然也在其列。傅嘉年才說了幾句,便見著坐在陳煜棠身旁的唐明軒神態有些忸怩,舉止也不像平時那樣自然,便站起身,走到唐明軒身邊,詢問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唐明軒像是驀然回過神一樣,急忙擺了擺手,說道:“我沒有什么事情。你繼續、你繼續。”
眾人都在旁邊,傅嘉年也不好再繼續問他,便又繼續說回自己方才的話題,未說幾句,便又發現唐明軒在走神,他索性不再管唐明軒,一路說下去,適時叫眾人自行討論,得了空子,才又去問唐明軒。
唐明軒嘿聲笑道:“我去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也有一年的時間了,也不知道我爺爺怎么樣了,我想回去瞧瞧他老人家。再晚,恐怕他就要睡下了。”
傅嘉年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一旁端坐著的陳煜棠,壓低了聲音說道:“去吧,左右陳大當家在這里盯著呢,你在不在都不頂什么事兒。”
唐明軒“噯你”了一聲,正要和傅嘉年分辨,一旁的陳煜棠已然“撲哧”笑出聲,伸手抬了抬唐明軒的胳膊,挑眉催促道:“既然傅少帥都這么給你下了定論,你還不抓緊走?”
唐明軒反應過來傅嘉年的用意,一下子來了精神,見到眾人討論得酣暢,并沒有注意到自己,便朝著傅嘉年滑稽地拱了拱手,溜出議事廳。
張東寧守在議事廳的門口,不知是如何得到了傅嘉年的授意的,看到唐明軒從屋里出來,當即上前一步,主動對唐明軒說道:“唐先生,少帥讓我送一送你,你是有急事兒吧?”
唐明軒和張東寧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當下也不跟他客氣,便坐上了張東寧的車,一路駛向唐源彬家。
此時已是深秋,寒風料峭,暮色深沉。車子穿過一重重牌坊,四下的街景越發顯得肅然,直到拐彎的小巷前,有一排青瓦白墻的人家,裊裊炊煙飄蕩在屋頂的半空中,如豆的燈光便從窗柩間漏出來,像是帶了溫度一樣灑在地上,暖化了天地之間的一片昏暗。
唐明軒謝過張東寧,下了車,便有些失神,腳下卻是一刻不停,自發地走到了一處小屋前,門楣和門框上還殘存著去歲留下的春聯痕跡,斑駁陸離昭示著歲月無聲而去。
唐明軒站在門口,靜了一瞬,眨眼間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唐源彬正在里頭生火做飯,冷不丁的發現唐明軒推門沖進來,嚇了一跳,手里的勺子便跌落在地上,反應過來時,撿起勺子就要去打唐明軒,一邊打還一邊罵道:“臭小子,這么久不回家,一回家就把我嚇了一跳!”
唐明軒抽了一下鼻子,嬉皮笑臉地偎上前去,帶了幾分撒嬌的口吻,小聲說道:“爺爺,我回來了。”
唐源彬收起勺子,不屑的說道:“廢話,你都站在我面前了,我難道還不知道你回來了?”
他說了一半,陡然一頓,語調里帶了一絲哽咽。
唐明軒此時卻已經樂呵呵地轉過身去,將桌子上的煤油燈撥亮,從懷里拿出一疊相片來,展示給唐源彬看。
“爺爺,您看,這就是外國的建筑。”
唐源彬臉上一片肅然,嘴角卻不可自抑的往兩邊翹起,接過唐明軒手里的相片,卻看得有些費力,遠遠拿開,大約才依稀看清楚一些,一邊看一邊感嘆。
“這就是那個什么巴拿馬嗎?到底和國內不一樣,明軒,你以后也算是出過國的人了。”
唐明軒嘿嘿笑著,唐源彬每看一張照片,他便要將照片拍攝的時候發生的故事,詳細的講給唐源彬聽,直到唐源彬翻到最后一張,方才勉強維持的肅然神情也眨眼之間煙消云散,整張臉上都是濃濃的笑意。
唐明軒頓了頓,伸手要從唐源彬手上搶過照片,唐源彬手腕一轉避了過去,又將照片看了幾眼,惹得唐明軒十分不好意思。
“爺爺,您就饒了我吧,別取笑我了。”
唐源彬咳了兩聲,一邊笑一邊說道:“你們小兩口,有什么好取笑的?”
他說話的時候,又見到唐明軒哀求的目光,才將相片遞回給唐明軒。
相片上是一對青年男女,男子輕輕攬著女子的腰身,兩人身后是雄壯恢弘的哥特風格建筑,整張相片的色彩明快,叫人眼前一亮。這對青年男女不消說,便是陳煜棠和唐明軒。
唐明軒小心翼翼地將相片收好,偷偷瞧了唐源彬一眼,好巧不巧,正被唐源彬發現。
唐源彬換上一副不耐煩的神色,催促說:“你想說什么直接說就是,這么察言觀色的干什么?”
“那我可說了。”
唐源彬一揮手,不欲搭理唐明軒。
唐明軒搬了一張椅子,請唐源彬坐下,鄭重說道:“爺爺,我想請示您一件事——我要和陳煜棠和離。”
唐源彬一聽,險些又從椅子上站起來,好容易止住動作,頓了頓,又道:“你是有什么打算吧?說來聽聽。”
唐明軒撓了撓頭,一反常態,更加不好意思起來,說道:“現在我和煜棠雖然有夫妻之名,可到底是個上門女婿,又是以假結婚為初衷的。我想等日后有能力了,正大光明地和煜棠結婚。”
他說完之后,過了良久,唐源彬也沒有回話,唐明軒越發不安起來,湊近了唐源彬,蹲下身瞧著自己的爺爺,試探著說道:“我和煜棠的原本也約定了到期和離,眼看著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也要分開的。煜棠也同意我的做法,您看……”
唐源彬冷不丁抬起手,重重地在唐明軒的肩膀上拍了兩下,露出欣慰的微笑,點頭道:“我還以為你只是個混吃混喝的混小子,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認識。去吧,可千萬不要讓人家這么好的姑娘白等了你一遭。”
唐明軒眼里一亮,正要說出感謝的話語來,爐灶上發出滋滋的聲音,與此同時,焦糊的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唐源彬道了一聲“不好”,急忙站起身來,跑去看鍋了。
唐明軒留在家中,和爺爺相對而坐,吃了一頓糊飯后,便告別爺爺,回到了陳家。
此時已經是夜晚,借著月光和陳家大門前懸掛著的燈籠,可以清晰地看見陳家外頭是一地的紙屑,不難猜測到,陳煜棠已經回來了,并且陳家人為她舉行了熱烈的歡迎儀式。
唐明軒踏著紙屑走進門里,正要朝著陳煜棠的小院走去,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喝問。
“你去哪里了?為什么沒有和煜棠一起回來?身為人夫的本分你盡到了嗎?”
這樣凌厲的語氣竟然有一些親切,唐明軒轉過身,看見陳翰文站在后頭,神色嚴厲地望著自己。兩人對望了片刻后,陳翰文臉上的神色越發嚴肅,唐明軒的臉上卻一圈圈展露出笑意,繼而一個箭步沖上去,用力抱了陳翰文一下,朗聲說道:“二叔,我回來了!”
陳翰文大驚失色,一時間有些磕巴,道:“你、你還懂不懂點規矩了,信不信我讓煜棠休了你!”
唐明軒嬉皮笑臉地站在一旁,聽著陳翰文的責罵,也沒有說話,末了,陳翰文話鋒一轉,冒出一句。
“吃飯了嗎?我讓廚房去給你做點。”
唐明軒詫異之下,抬頭去看陳翰文,見著陳翰文鬢角冒出銀絲,不知是原本就有的,還是近一年來生出的,莫名有些親切和感動,搖了搖頭,道:“不用麻煩了,二叔。我吃了飯才回來的,現在找煜棠去了。”
陳翰文頓了頓,補充道:“那就喝碗湯吧。”
唐明軒猛然記起陳翰文為自己準備的各色補湯,禁不住有些膽寒,往后退了一步,同陳翰文知會一句,飛快跑開。
陳煜棠的小院里,燈光淺淡。唐明軒朝著書房的方向看去,見到窗紙上映上了一抹剪影,依照動作看來,似乎剪影的主人正在伏案,不難從中看出她明妍的五官。唐明軒走到書房窗戶下,大概是腳下發出的沙沙聲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對方抬起頭來,輕輕問了句。
“是明軒嗎?”
唐明軒沒有回答,徑自推門走了進去,陳煜棠正坐在書桌前,回眸和他相視。
唐明軒一時間有些舍不得,但還是故作輕松地倚著門框,瞧著陳煜棠說道:“爺爺同意了,你還沒和二叔講吧?”
陳煜棠定定的望著他,頓了一下才說:“還沒有講,二叔恐怕是舍不得你的。”
唐明軒笑里有些泛苦,嘟囔道:“他舍不得我,我可舍得了他。終于不用再背什么《男誡》,只可惜……”
他說到這里,就不愿意再往下說了,陳煜棠緊跟著追問道:“只可惜什么?”
唐明軒狡黠笑道:“只可惜我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
陳煜棠微微有些失落,見到唐明軒打量的目光,倒也沒有加以掩飾,輕輕冷哼一聲。
唐明軒嘴角掛著笑意,將陳煜棠看了又看,長長嘆了口氣。
“煜棠,寫休書吧。”
陳煜棠點了點頭,卻遲遲沒有什么動作,唐明軒了然一笑,走到陳煜棠案邊,將一支毛筆膏了又膏,遞在陳煜棠手里。陳煜棠從容接了毛筆,手指微微一動,看似就要動筆,在筆尖將要落在紙上的時候,手重新抬起,竟然“啪”的一聲把毛筆甩在了桌上,毛筆咕嚕嚕的滾開,在紙上暈開了一串墨痕。
不等唐明軒反應過來,陳煜棠倏忽站起身,緊跟著雙手一抬,抱住了唐明軒的脖子。
唐明軒眨眨眼,正要出言揶揄,見著陳煜棠滿眼都是犀利認真的目光,將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頓了頓,換上一副認真的神色。
“煜棠,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陳煜棠眼里的神色這才變得柔和,她嘴角翹了翹,恍若不茍言笑地說道:“那我就信你一回。”說罷,她手臂一松,就要放開唐明軒。
唐明軒動作卻很快,抵住陳煜棠的兩肘,迫使陳煜棠依舊圈著自己的脖頸。在陳煜棠略有愕然的時候,他俯身下去,在陳煜棠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陳煜棠明眸忽閃,望著唐明軒,唐明軒卻避開了她的目光,將案幾上險些滾落在地的毛筆重新撿起來,遞給陳煜棠。
陳煜棠端坐在桌子前,筆尖在紙上沙沙的游走,不多時,一封字跡端端正正的休書便呈現在唐明軒面前。陳煜棠將寫好的休書交給唐明軒,兩人對望了一眼,唐明軒笑著說道:“又不是不回來了,這樣瞧著我做什么。那我先走了,明兒過來找你商量開辦工廠的事情。”
陳煜棠頓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今天已經晚了,你再留下睡一晚?”
唐明軒微微一笑,撫了撫陳煜棠的額發,鄭重道:“未婚男女之間,怎么好輕易留下?”
陳煜棠哧地笑出聲來,也鄭重說道:“大半夜的我不好出門送客,唐先生,你自便吧。”
唐明軒幽怨的看了陳煜棠一眼,責怪說:“你怎么說變臉就變臉,一點情分都沒有。”
翌日一早,陳煜棠帶著一個小廝,提了從舊金山帶來的諸多紀念品,前往許繪家去看賀浣之。
只見許繪家的門扉虛掩著,陳煜棠敲了敲門,不見里頭有人應答,等了會兒,又加重力道敲了兩聲,里頭傳來一個女子不耐煩的聲音。
“誰呀?”
陳煜棠愣了一下,等對方又不耐煩的問了第二聲,她遲遲才回答道:“是我,煜棠。”
里頭的人沒了聲響,緊跟著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大概是在地上找鞋穿,又過了會兒,一個蹣跚的身影出現在陳煜棠的視線中,陳煜棠看去,但見賀浣之穿著寬大的粗布衣裳,原本大家小姐的情態早已消失不見,臉上滿滿的都是初初睡醒的倦意和煩躁,再看她的手指,上頭又紅又腫,每一根都生了嚴重的凍瘡,指尖上還有薄薄的繭子。雖然有衣服的遮掩,但不難看出,賀浣之的腹部高高隆起,顯然是有了身孕。
陳煜棠不敢再多打量,因為她發現賀浣之正神色異樣地看著自己,急忙收回了目光,一時無話,怔怔的看著賀浣之。
賀浣之低頭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緩緩說:“許繪沒有完全拋下我,他給我留下了一個孩子。”
陳煜棠張了張口,又聽賀浣之說道:“花燈獲獎了嗎?”
陳煜棠只有搖頭,賀浣之語調中透著一絲微妙。
“聽說你的木雕獲獎了,恭喜你啊。”
陳煜棠笑了笑,讓小廝將東西往門里頭送,卻被賀浣之喝止了。
“就放在門口,我自己搬進去。”
陳煜棠看了看四周,發現有不少打量的目光,知道賀浣之這樣做是在鄰居面前為了避嫌,連忙笑著從小廝手里接過禮品,親自送進了賀浣之屋里,一邊說道:“你有孕在身,怎么好干這些粗活?我幫你拿就是了。”
賀浣之戲謔地看著陳煜棠,幽幽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怎么就干不得了?”
陳煜棠一時間落得尷尬,又和賀浣之說了兩句,卻始終說不到一處,便尋了個借口,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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