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昌猛地一激靈，從昏死中驚醒過來，他覺得渾身冰涼，搖了搖頭，甩去臉上的涼水，試圖掙開眼睛，眼前，卻是一道刺目的強光。當他好不容易適應了光亮的環境，眼前出現一張笑吟吟的臉。

那是王樹明腫起半邊的笑臉。他笑得是那么得意和開心。

“是你！”張邦昌頓時明白了一切，他咬牙切齒，“王樹明！你這個卑鄙小人，竟敢暗算我？我不會……”

“啪！”一個響亮大風耳光打在張邦昌臉上，王樹明一面摸著自己還腫脹的左臉，一面罵道：“狗漢奸，你賣主求榮，認賊作父，人神共憤，有什么資格，說別人卑鄙？”

一縷鮮血從張邦昌口角滲出，張邦昌咳嗽了幾聲，吐出兩顆槽牙，抬起頭，吼道：“姓王的！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會有人向‘軍統’揭穿你這個日本奸細的真面目。”

王樹明站起身來，抬起一腳，狠狠地踢在張邦昌肚子上。張邦昌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身體疼痛得蜷縮起來。“這一腳，是為那天犧牲的弟兄姐妹們踢的！”王樹明獰笑著，接著又是一腳，“這一腳，是為被鬼子飛機炸死的父老鄉親踢的！”

張邦昌哀嚎著，口中吐著血沫，被繩子捆綁著的身體在水淋淋的地面上翻滾。

“你不是要向‘軍統’接發我嗎？好，戴局長，你們出來吧。”王樹明朝著燈光背面高喊。

一個穿著筆挺中山裝的男子，從暗黑處走了出來，盡管天氣很熱，但此人中山裝風紀扣依然緊鎖著。頭發一絲不亂，濃眉之下的大眼中，透露出一絲陰冷，即使是悶熱的重慶，仍然讓人不寒而栗。此人正是“軍統”頭目戴笠。

突擊審訊

“王學長，你下手太重了！”戴笠不滿地瞟了王樹明一眼，“快將張處長扶起來。”

兩名精壯特工上前，將張邦昌從地上架起來，按坐在椅子上。戴笠慢慢走到張邦昌面前，掏出手絹，仔細為張邦昌擦拭嘴角的血跡，然后嚴肅地問道：“鄙人就是戴笠，請問張處長要檢舉揭發誰？鄙人保證會秉公辦理，絕不徇私枉法。”

看著戴笠身后一臉怪笑、幸災樂禍的王樹明，張邦昌什么都明白了，他身子癱軟下去。

“張處長，軍統宗旨是‘凝聚意志，保衛領袖’。現在，日本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如果張處長能夠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我想出路還是有的。”戴笠說的輕言細語。

張邦昌眼中閃過一絲火苗，剛開口要說什么。眼前出現了一個穿著背帶工裝、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年輕人瓜子臉，皮膚白皙，眉清目秀，盡管一身產業工人裝扮，依然掩飾不了眉宇間的書卷氣。他手中拎著一個大皮箱：“報告局座，任務完成。”

“‘飛刀華’，說說經過。”戴笠自顧自地坐在房間當中一張椅子上，用一把精致的指甲刀，修銼自己的指甲。

“飛刀華”匯報道：“局座，想不到那個看門老頭是個功夫高手，四五個弟兄都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他傷了三個第兄。最后我只得使出‘連環飛刀’，才結果了他性命。能躲避我兩把飛刀的，這還是第一個。”

“驚動周邊了嗎？”戴笠問道。

“全程沒有開槍，尸體沉進了嘉陵江，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年輕人打開箱子，里面有大半箱子英鎊、美元和法幣，還有不少“袁大頭”和“小黃魚”，最顯眼的位置，是一本英文版的《gone with the wind》。“這些全是從張邦昌家中搜出來的。”

張邦昌眼中剛燃起的希望火苗剎那間就消失了。

“收獲不錯。”戴笠起身，隨手從箱子里拿起幾疊法幣還有幾根“小黃魚”塞到年輕人手上：“華組長辛苦了，這點心意請收下，對幾個受傷的弟兄，要好好撫慰。”

“謝局座。”“飛刀華”下去了。戴笠手中拿著那本《gone with the wind》，一邊隨意翻看，一邊在張邦昌面前踱著步，“張處長，這些都是在你家搜出來的，不想解釋點什么嗎？”

“落在‘軍統’手里，還需要解釋嗎？不過，你眼前這個王樹明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有關空軍的情報，全是他提供的。”張邦昌怒罵道。

“你死到臨頭，還血口噴人！”王樹明勃然大怒，想沖上去再痛打張邦昌。

戴笠輕輕地將手抬起，兩個壯漢立即橫在王樹明面前：“王學長，稍安勿躁，讓他說。”

“空防司令部的坐標是他提供的，‘飛龍大隊’所處機場位置也是他提供的！”張邦昌一半臉龐已經高高腫起，另一半臉龐肌肉跳動著，顯得特別可怕，“他還提供了‘鷹隼大隊’所在機場的情報，紙條就在我皮帶里面。”

“搜出來。”戴笠做了一個手勢。

果然，在張邦昌皮帶的夾層，特工發現了那張牛皮紙字條。

戴笠仔細辨認著牛皮紙上鉛筆字跡，然后扭轉頭，對王樹明笑了笑，“要不，也請王學長下去休息一下？”

面前的兩個壯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王樹明狠狠瞪了張邦昌一眼，隨兩個壯漢一起走出門外。

望著王樹明離去的背影，張邦昌臉上露出一絲快意的微笑。

“張處長，我時間有限。你是這里說呢，還是換一個地方慢慢說？”戴笠依舊不緊不慢。

張邦昌緊緊咬著嘴唇。他知道戴笠說的那個地方是哪里，更知道去了那個地方的后果。

但張邦昌更清楚，自己坦白后會給自己帶來不能承受的痛苦。

“那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失陪了。”見張邦昌沒有招供的意思，戴笠起身，彬彬有禮和張邦昌道別。

兩個壯漢架起張邦昌，就往門外拖。

“等一下”，就在張邦昌快到門口時，戴笠好像想起了什么：“對了，還有一份情況，要請張處長核實一下。”

戴笠一伸手，傍邊一個特務立即遞上一個卷宗，戴笠打開，讀著：“張興業，男，71歲；張羅氏，女，69歲，現住江西省永修縣張家莊；陳佳惠，女，32歲；張崇武，男，8歲，張修文，女，3歲，現住南京烏衣巷17號。張處長，你的父母妻兒和住所，我沒說錯吧？”

張邦昌聞言，臉色頓時大變：“你們要干什么？”

“按照漢奸處罰條例，國民政府授權‘軍統’，可以對漢奸及其家屬斬盡殺絕，這你不會不知道吧？”戴笠說道。

“不要！”張邦昌拼命掙扎，聲嘶力竭。當年，日本人就是用他家屬來要挾他，他為了保全他父母，尤其是他子女的安全，才答應做了日本人的臥底。想不到，軍統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就把他在敵后的家屬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日本人對你家人會嚴密保護，但百密一疏，事故還是會發生的。”戴笠說道，“比如說，你父母家在鄉下的老宅突然被雷擊著火，你父母，還有你兄長一家，被活活燒成焦炭……或者，你妻子帶著孩子出門，突然來了一輛貨車，將他們碾為肉泥……”戴笠說得輕描淡寫。

但在張邦昌腦海里，那是一副令他痛不欲生的畫面。

“不要！戴局長，不要傷害我家人，我全說，”張邦昌已經完全崩潰，“我全說，你放過他們，要我干什么都行。”

戴笠一笑：“那好，張處長，你就留在這里，好好地說，乖乖地按我們要求去做，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戴笠將卷宗交給一個特務，轉身走進了小門，一個隨從領著從張邦昌家里搜出的大皮箱，緊緊跟隨。

身后，是張邦昌絕望痛苦的哀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