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王家壩機場。日軍武漢航空基地電訊偵聽室，紅燈閃爍，忙碌異常。

“報告，發現‘鵲巢’無線電呼號。方位：041。”日軍偵聽員報告。

“立即詢問太原基地和南昌基地，讓他們協助測出這個頻率的無線電方位。”日軍偵聽課長命令道。

很快，太原航空基地和南昌航空基地將測向方位報了過來。偵聽課長將三個測向方位用一個直尺連接，三條直線交點落在從中國西南的一個地方－－重慶梁山。

偵聽課長立即拿起了電話：“重光大佐，發現‘鵲巢’位置，就在重慶梁山。”

偵聽課長報告的“重光大佐”，就是日軍武漢航空基地司令——重光次郎。這位出身于日本貴族家庭的少壯派軍官，是一位狂熱的軍國主義者。原本是日軍第六師團的下級軍官，在淞滬戰役和武漢保衛戰中作戰兇狠，屢受嘉獎，軍銜不斷提升，三十左右，就已是大佐軍銜。因其兄長在張鼓峰事件中身亡，為了平復他家族的哀傷，特將重光次郎從一線作戰部隊，調到武漢航空基地這個安全的后方。

“梁山發現‘鵲巢’呼號，證明周至柔在梁山。周至柔在梁山，那就說明支那空防司令部在梁山；將空防司令部安置在這么一個偏遠的備用機場，也符合支那人出其不意的狡猾性格。”在基地作戰室，重光次郎面對著一副巨型重慶地區航空地圖，對一個佩戴金星肩章的日軍少將匯報道。

這位少將就是日本第1聯合航空隊司令冢原二四三少將，日本航空界赫赫有名的“爆擊專家。”而他所轄的第一聯合航空隊，主要由水平轟炸機為主的海軍鹿屋航空隊和以俯沖轟炸機為主的海軍木更津航空隊構成，是日本海軍最精銳的航空爆擊部隊。

“喲西！”冢原二四三接著說道，“說明為了加強防衛，梁山機場應該有最強大的空防力量，最大可能，是‘鷹隼大隊’！重光君，這和‘影子’發過來的情報完全吻合。一舉殲滅蘇俄航空隊的時機到了。命令！”

“有！”后面坐著的日軍作戰參謀立即起身。

“木更津航空隊俯沖轟炸機全體凌晨出擊，低空突防，避開支那觀測哨，將‘飛龍大隊’和‘鷹隼大隊’炸毀在地面上，將梁山和周至柔統統毀滅，徹底消滅支那空軍。”

清晨。重慶。梁山機場。

偌大的機場空蕩蕩的。幾天前，機場的防空部隊和警衛部隊，甚至一些后勤部隊，都被空防司令部以種種名義調走了。只留下了塔臺十幾位空管人員。

但令場站主任十分不解的是，空防司令部指揮長周至柔，卻帶著一支工兵部隊，和指揮部成員，進駐了空蕩蕩的梁山機場，工兵部隊經過幾天沒日沒夜地施工，十幾座高大的磚混機窩在跑道旁拔地而起。按照機窩的規模和數量，進駐一個轟炸機群都綽綽有余。

更奇怪的是，工兵部隊撤離了，周至柔卻不顧場站主任再三請求進入場站指揮大樓，執意要帶著指揮部成員，蝸居在后面山洞的掩蔽部里。

太陽剛剛升起。一陣“嗡嗡”的馬達轟鳴聲就從天際傳來。

“哪支航空隊的飛機？怎么轉場也不事先我們說一下？”塔臺空管員拿起望遠鏡，在天空中尋找著。

“會不會是敵機？”場站主任提醒道。

“不可能！是敵機的話，我們的敵后觀察哨早就預警了。”兩人對話間，肉眼可見從云層中鉆出了十幾個黑影，正逆光向機場直撲過來。

“這幫飛行員，降落都這么猛，一定要在飛行日志上記下他們的名字，讓司令部通報批評。”空管員放下望遠鏡，瞇縫著眼睛，氣咻咻地說，“太驕橫了，連總指揮在這里都不放在心上。”

場站主任反而放心了，這幾天他一直納悶，堂堂的空防司令部總指揮，怎么會親臨一個很少有飛機起降的備用機場，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有大機群要降落。

黑影越來越大，飛機沒卻有半點減速的意思，呼嘯著朝機場跑道邊新修的機窩而來。

隨著飛機越來越近，空管員突然發現，機翼下面有兩個大紅點，在初升的旭日下格外刺眼！

“是敵機！”空管員失聲大叫：“防空警報！快隱蔽！”

場站主任猛然一驚：“不好，總司令還在這里！”他奮力搖響防空警報。

“噠噠噠！”塔臺玻璃被一串串子彈打得粉碎，塔臺上的空管員在彈雨中抽搐。

場站主任在彌留之際，依然大睜著眼睛，最后凝固在他腦海里的，是一番地獄般景象：整個機場騰起烈焰新修建的機窩被炸得支離破碎……

就在梁山機場被日機肆意轟炸的同時，兩百公里開外的成都廣漢機場，卻戒備森嚴：周邊山披上，一座座20毫米防空火炮昂起高高的炮管，指向天空。炮手一個個在戰位上，嚴陣以待。

機場周邊，防空掩體里，士兵們目不轉晴地盯著天空，身旁的重機槍都已經上膛待發。

機場跑道上面，人流如搬家的工蟻一般，排成長隊，川流不息：三百多個的健壯的民工，挑著擔子，在機場和倉庫之間，來回穿梭著。擔子的兩頭，是兩個二十升的鋅皮汽油桶。他們的目的地，是跑道盡頭，十二架雙引擎CR蘇制轟炸機。

這就是“飛龍”大隊全部家當，也是中國空軍僅存的進攻力量。

到達由荷槍實彈士兵組成的封鎖線前，民工們放下擔子，卸下汽油桶，然后領上一塊牌子，再回倉庫挑汽油桶。

封鎖線后，幾十名士兵將汽油桶手手相傳，如同傳送帶一樣，將汽油桶交給飛機旁的機械師，機械師將擰開瓶口，將航空汽油小心翼翼倒進飛機翅膀上的大油箱。

跑道的另一頭，一群群頭裹白帕、腰系麻繩、腳穿草鞋、衣衫襤褸的四川漢子，喊著號子，拖著沉重的石碾子，在跑道上反復碾壓者。

石碾子后面，是一群婦女和小孩，他們仔仔細細地巡視著跑道，將每一顆可能影響飛機起降的小石子撿起放到胸前的布袋里。

貧窮落后的中國，既沒有自己生產的飛機，也沒有加油車、加油槍、掃路車和壓路機這些機場必備車輛，四川人民就是用這最原始的辦法，保證著現代戰機的起飛，維護著中國抗戰的脊梁。

每架轟炸機需要1200—1500升航空汽油，憑人工加油，足足需要兩個小時。

此時，飛行作戰室，蘇聯志愿航空隊大隊長庫里申科正在一塊航空地圖前，布作戰置任務：

“今天我們飛行大隊的戰斗任務是：轟炸漢口王家墩機場。重點攻擊敵降落機群，還有油庫、塔臺等機場設施。戰術如下：

隊形——楔形隊列；負載——一半爆破彈和一半燃燒彈，中隊行進轟炸——從4300米高空俯沖。

備用目標——漢口日軍華中派遣軍大本營。

飛機在空中編隊后，以3500一4000米高度，尾隨返航的日軍轟炸機飛行。由于沒有驅逐機護航，為了保持襲擊的突然性，整個機群全程保持無線電靜默。整個飛行，由我們的中國朋友，王樹明參謀長和高志揚教官，分別擔任一號機和二號機的領航員。”

王樹明和高志揚身著飛行服，坐在第一排，聽庫里申科這么介紹，起身后轉，敬了一個標準軍禮。

蘇聯飛行員爆發熱烈掌聲，目光中飽含信任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