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你終于來了！”

　　丁曉一左腳剛邁進辦公區，等她等得都快薅光吊蘭葉子的李怡，就精神抖擻地朝她嚎了這么一嗓子，聲兒甜得跟加個雙倍糖的阿華田似的，饒是丁曉一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干嘛？”丁曉一提高了警惕，李怡喊她“親”時候，從來就沒有好事兒，上次這么喊她還得回溯到今年的一月份，一個汽車品牌戶外大屏廣告上刊當天的凌晨2點，對方的品牌經理突然打來電話，表示公司發生了不可控因素，廣告上刊時間必須推后兩個月。

　　“我不管你們怎么辦，反正這次我們不要上！好了，不要說那么多……違約款？無所謂，我們付得起，不過廣告畫面絕對不能出街，否則你們就等著接律師函吧……哎喲，你們就當是一次緊急事件的公關預演好了，我相信你們可以搞定的，就這樣咯，拜拜！”

　　“問題是現在這個時間廣告畫面應該已經安裝完畢了，我們……喂？喂！”

　　一片密不透風的黑暗里，丁曉一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眼神縹緲地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屏幕，她哀嚎一聲躺回到床上，只想用被子把自己悶死過去算了，死了也比面對這樣的殘酷現實好啊！

　　那天負責上刊的三個東北大哥到現在還常常聊起，那天凌晨見到的那個長得“賊帶勁”又有點彪呼呼的女人，那女人當時穿著套單薄的紅色睡衣，外面胡亂裹了件超大號黑色羽絨服，腳上踩著雙兔子造型毛絨拖鞋，半截腳腕都露在外面，凍得又青又紅。

　　她一從墨綠色的汽車里一鉆出來，就滿臉堆笑地沖過來求他們趕緊停工，“三位大哥，三位大哥，我是藤力廣告的，咱們這個廣告出了點問題，麻煩您三位稍微停一停，先別……別急著裝，行嗎？”

　　三個安裝工人互看了一眼，個子最高的那個甕聲甕氣地開了口，“俺們不知道什么藤力廣告，就只負責往上整，你有什么事兒去找公司的人扯去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經跟貴公司的人聯系上了，丁國金丁副總，三位大哥都認識吧，他馬上就到，所以咱們先停一停，要不然一會拆的時候也費勁是不是？”

　　丁曉一站在施工架前睜著眼睛瞎胡扯，身后是已經完成了快三分之二的巨幅廣告畫面，她心里急得不得了，后背都快被汗濕了，可三個安裝工人根本不聽她說話，還是有條不紊地干著自己的活。

　　前幾天冷空氣來襲，氣溫驟降，凌晨時候的溫度只有零下十幾度，三個安裝工人個個都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三個人默默地干著活，三雙眼睛時不時地掃丁曉一一眼，然后再互相對視一眼，丁曉一猛地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出門太著急，羽絨服拉鏈都忘了拉，她哆里哆嗦地彎腰拉拉鏈的時候，手機終于響了。

　　“怎么樣，聯系上丁副總了沒？”丁曉一半捂著嘴巴，壓低了聲音往遠處走。

　　“沒有，”李怡的聲音甜得不同尋常，難得帶了點安撫的意味，“親，他們所有人的手機都關機了，我現在在去丁副總家的路上，你撐著點，最多……”

　　李怡的聲音突然就這么斷了，丁曉一以為李怡出了什么事兒，緊張地去看手機，發現只是凍關了機之后長舒了一口氣。她有點無措地站在黑暗里，看著不遠處正在忙碌的三個工人，還有越來越完整的廣告畫面，覺得高懸在自己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八成要捅死自己了。

　　如果沒有那家24小時便利店的話。

　　丁曉一慶幸自己出門的時候帶了錢包，她幾乎買空了便利店里所有熱騰騰的東西，包子饅頭盒飯三明治關東煮，還有自熱小火鍋，最后還拿了一條架子上最貴的煙跟一箱紅星二鍋頭。

　　“這么晚了，三位大哥肯定餓了，先整點再接著干唄，不耽誤！”

　　等到李怡拉著丁副總趕過來的時候，廣告畫面早就拆了個七七八八，丁曉一跟三個安裝工人正盤腿坐在廣告噴繪布上，吃著自熱小火鍋喝著二鍋頭，互拍肩膀稱兄道弟呢！

　　“丁總，你可來了，巴巴等你老半天了，來來來，一塊整兩盅，我先干了，您看著吧！”

李怡目瞪口呆地看著丁曉一端著酒杯朝丁國金抬了抬，一仰頭整杯干了下去，驚得都忘了問她什么時候學會的東北話。

　　藤力沒收到律師函，丁曉一卻多了本病例，她直接凍出了肺炎，在醫院躺了快兩個星期才出來，從那天開始，李怡嘴里的“親”，對丁曉一來說，成了比《閃靈》＋《咒怨》BGM混響還要可怕的存在。

　　“你這是什么反應！人家專門給你帶的煎餅果子，還多加了個蛋呢！”李怡頂著個巨大的肚子，一路小碎步地朝她飛奔而來，丁曉一趕緊把包往旁邊人懷里一塞，快走了幾步去攙她。

　　李怡現在月份大了，最近腳又腫得厲害，走路已經是標準的媽媽步了，顫顫巍巍的。丁曉一每天看著她都覺得是在看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偏偏炸彈沒有一點自覺。

　　丁曉一接過李怡塞到她手里的煎餅果子，聞了聞，“還是你們小區后門的那家？”

　　“那當然，快嘗嘗，我還讓她多刷了層甜面醬。”

　　丁曉一張嘴咬了一大口，李怡盯著她不自覺地跟著吞咽，“怎么樣？”

　　“還是那個味兒，就是有點涼了。”丁曉一說著話又咬了一口。

　　“涼嗎？我覺得不涼，起碼沒有昨天晚上你們吃的甜蝦、黃金貝、海膽還有藍鰭拖羅涼。”

　　李怡說起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昨天晚上背疼得厲害，早早地就睡了，今天早上排隊買煎餅果子的時候才發現，朋友圈居然給超豪華版本的頂級刺身外賣刷屏了，那滿滿登登的一會議桌刺身，每一盤都是她垂涎欲滴了好幾月也沒有吃到的！

　　“還有海豚，我沒敢吃，都讓老唐還有那幾個小家伙吃了。”

　　“親愛的，咱倆關系怎么樣？”李怡用肚子頂了頂丁曉一的胯。

　　“絕對鐵！”丁曉一膽戰心驚地把李怡往自己的座位上送。

　　“我怎么沒感覺出來呢，倒是聞到了一縷高分子化合物的芳香，你對我但凡有半點深情，你也不能這么對待我啊！”李怡想翹個二郎腿，結果力不從心，差點把鞋蹬掉了，她也沒閑情管，“鹿沼臺啊，那可是鹿沼臺的頂級刺身啊，你居然都不知道給我打電話啊！別跟我說時間太晚，那才10點，就算是凌晨2點我都來，腿兒著我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