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人的臉面色更白了，程如暮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別跟我提溺水！你自己知道溺水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突然在水里冒出，我又怎么驚嚇落水？再者，你來的當天，我就墜樓而無法高考。你真是我克星。”

要不是手腳無法自由活動，他真是想忍不住捶床，他們到底是什么孽緣？在同一個陰溝里翻船了兩次，只怕沒有比他更衰。

“我…”

尹朝茫然地張口，又閉上了。從見到程如暮開始，這應該是他對自己說的最多的一段話了。罷了，還是順著他好了，他本就體弱，萬一三長兩短，就不好了。

正自思索間，程如暮揚眉，見她還杵在那里，內心反感更深一層。于是少年伸出白皙的指，不耐煩地揉了揉眉心，低喝道：“出去！不想看到你！”

果然是被討厭了，程如暮陰郁的眼神讓她害怕，她覺得自己很丟臉。可電光火石間，有個聲音再告訴她：“如果這次再不澄清，便沒有機會了。”

尹朝躬身站在門口，想了好幾秒，才開口說道：“你等等，我那天突然從河里冒出來，是有原因的。先等我一分鐘。”

說完，不顧床上人氣結以旋風般的速度跑了下樓。

坐在床上的程如暮直撫額，他還真是敗給她了，即使開口說了討厭，還是不屈不撓，跟個橡皮糖似的。從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她不像母親形容的那樣淳樸簡單。果然，仗著撈他出河。就功利性地提出到北城，還混進他家！

他正自思索著，忽然聽到樓梯里噠噠噠的聲響，緊接著，尹朝便湊到他跟前，將一個粗陋至極的荷包遞給他。

程如暮機械地伸出手去，木然的瞧著她，雖不知葫蘆里賣了什么藥。但還是好奇的打開了。

里面只有一張小小的防水符文。粗陋的泛黃的紙張，潦草的字符。

他瞧了一眼，全明白了。

在清水鎮時，他閑來無事，去家附近的道觀瞧瞧。道觀雖小，但卻香火旺盛。早前，四鄰就和他說過那里符文靈驗，又聽聞他快要高考，讓他去求簽。

他百無聊賴，只隨便求了一支，并未解簽，便下山來。

本就無心之事，之后丟了也無甚可惜。若非這次，女孩丟給他，他甚至對此毫無印象。

一直覬著他游移神色的尹朝，尹朝見他似乎軟了態度，忙不迭小聲補充著：“你那天站在河邊，我只模糊瞧見東西從褲兜里掉到水中，想著你是大城市來的，東西肯定貴。就下河撿了。一直…一直也沒機會還你。可我不知道，只是一張符。”

她越說頭越低，心里除了懊喪外，還有幾分委屈，只是符文而已。她費那大勁下河撈，偏偏還被人怪罪。

一想到符文，尹朝眼睛里的兩簇火苗重又亮了起來，連聲音都變大了：“這附近也就我們清硯觀最靈驗了。也挺值的。你不妨打開看看，瞧上面怎么說的。”

程如暮本就神態懶懶，他一向對這些唯心主義不是很感興趣。可剛剛既是得知，她下河的緣由，卻是為了自己。再加上先前態度對她惡劣，著實內心愧疚。也就淡化了她的功利心，便也敷衍點頭，裝作有興致的拆開了荷包。

看到的瞬間，兩人均傻了眼。

除了背面是三個大字姻緣簽外，正面那些字潦草至極，他瞧了半天，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欲扔掉，尹朝眼疾手快，伸手去奪。

她那黑紅的如圖非洲兄弟的手碰到了程如暮白皙指的瞬間，程如暮像是被燙了一般，迅速縮回手后，不瞧她，只說：“這種唯心主義的東西，趕緊丟掉。”

尹朝有些可惜的瞧著他：“要不我替你收起來好了，畢竟，這里的符文，一生只能求一次呢。下次再回老家，我去觀里找道士幫你解解。”

邊說著，尹朝邊仔細的重又替他收回香囊。重新揣回兜里。

她既然堅持，程如暮也不語，便由著她了。

一時間，空氣安靜，她站在程如暮身側，一直垂著頭，只覺得脖頸酸，正拿不定主意去留時，耳邊很清楚的聽到了幾聲嘰里咕嚕的聲音。

尹朝愣了愣，緊接著，又是清晰的幾聲。這聲音自然不是她的，她確定沒有聽錯后，抬頭，看著床上那張好看的臉。

對視瞬間，程如暮的一張臉更白了，而平時瑩潤的耳朵則是燒的通紅通紅。

意識到這位少爺餓了后，尹朝主動打破沉默。聲線軟軟地問：“你餓了吧？”

見他沒反應，又自顧自的把食盒捧在手上，瞧了瞧四周，尹朝本想離他近些，可眼前米色的緞被散發出的高級感的光澤卻讓她望而卻步。想了想，還是輕輕的拖了一張椅子，將食盒放的離他更近些。

少年完美的下頜揚了揚，命令道：“打開給我看看。”

尹朝依言照辦了，食盒匍一推開，她便睜大了眼。

素燒丸子，百合西芹，木耳菌菇湯，再加一疊素什錦。外帶水果拼盤。

雖然是幾個簡單清爽的素菜，可靠著擺盤和絕佳的香味，尹朝便知，這幾個菜一定很可口。

見食盒滑落，里面的內容是這些后，程如暮撫額，抿唇，不置一詞。

每每他沒有胃口時，家人和幫廚阿姨想到的只是，他或許會想吃些清淡的。一律是清炒時蔬，直吃的他快要面如菜色。卻不知，他也有想吃大魚大肉的時候。

他滿目憂愁，嘆口氣后問尹朝：“廚房還有沒有其它的？雞鴨魚鵝？”

尹朝張張口，心下恍然，原來他想吃些濃油赤醬。這有何難？

于是她麻利的下樓，熱了些紅燒豬肘、鹵鵝翅端上來。重又小心地瞧著程如暮的神色。

得到點頭后，尹朝如遇大赦般的轉身，卻不料，身后傳來一聲：“等等。”

她疑惑地扭頭，卻瞧見這次少年整個臉都紅彤彤的。跟個盛開的虞美人似的。

尹朝不明所以，問道：“還有什么事么？”

程如暮垂了垂頭，聲若蚊蠅：“周阿姨，她在樓下么？”

尹朝細細地回想一番后回答：“不在，可能睡著了。”

“算了，你先下去吧。”

尹朝得令后，正欲邁步，眼角的余光，卻掠到，他不再碰那份食盒了。

可明明餓的都咕咕叫了，為什么不吃飯呢？不吃飯可怎么行？

正想著，她瞧著他放在被子外還纏著繃帶的手，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小小的思想斗爭了一番后，她下定決心大邁步向前，心一橫道：“我來喂你吧。”

她的這種大無畏精神的讓程如暮內心震了震，一時間，除了不知說什么好之外，便是搖頭拒絕。

可尹朝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一來，她實在是不忍心看他就這么餓著，二來，食物浪費就會被倒掉，她更不忍心。

她拿起飯勺，將菜和飯分均勻后，挖了一勺，遞到程如暮唇邊，道：“快吃吧。反正也就喂這一次，我不會說出去的。”

見他仍在遲疑，她又堅定地重復了一句：“我保證。”

程如暮垂下眼，瞧著飯勺上瑩潤的飯粒和香氣四溢的菜，內心天人交戰。他一直很討厭這種陌生人的主動示好和碰觸。可她這么坦坦蕩蕩，卻又讓他無所適從了。

尹朝見他不動口，還做了個示意“啊”的動作。

飯到嘴邊，程如暮遲疑了片刻后終于湊唇上前。

這次，尹朝再也無法淡定了。

當他殷紅的唇瓣湊前的那一瞬，她忽然想起臨到程家前，那天晚上，她坐在蒲席上，和媽媽一起看的一部愛情電影。怎么說，她也是個高二的學生。班級里也有偷偷摸摸成了一對兩對的。對戀愛知識也很朦朧。可劇情進行到高潮部分，男女主正你儂我儂眼見兩個唇瓣也吻在一起的剎那，媽媽催促她快去睡覺了。

她不情愿的應聲回房，腦中卻總想著，兩個人就要接吻了，可接吻后劇情該如何開展呢？

他的唇形弧度好看，雖然上下唇都薄，細細看來，電視上男演員的唇形也未必有他好看。當念頭莫名其妙地拐到這個點時，尹朝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怎么無來由地起這種齷齪的心思？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么？

程如暮自然不知道她的腦內劇場，就著勺子極斯文地吃了幾口后，就推推手示意午餐結束。

見她紅著個臉，像個呆頭鵝似的坐在那里。循著她的視線瞧過去，瞬間自以為領會了她發呆的原因。

“你沒有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