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畢，自然又是自習時間，加上程如暮的點撥，尹朝如今解題已如入無人之境。嘩啦啦幾頁數學習冊做完后，她的手機自帶短訊提示音響起。

她熟練解鎖后，瞧了瞧，正是提醒她流量還剩多少的通知，不由得輕噓口氣，應付回家的日子綽綽有余。旋即輕放，繼續低頭做題。

少年微一掃眼睫，很快收回了視線，他看的真真切切，她的鎖屏密碼同自己一樣。清俊的面容如漣漪初泛的湖面連帶著唇角都微微揚起。

可未幾，手機自帶鈴聲響起，尹朝瞧了眼電話號碼，不好意思的沖他笑笑，小聲踱步門外。

門咔嗒關上，書房只余他一人，程如暮分神瞧著臺燈下的身影，無來由地騰升出一種清寂感，稍頃，還是控制不住地豎了豎耳朵。

除了大部分匯報學習狀況，程家對自己多好云云，程如暮唯一一句聽到的是；“我很快就回來。”

等到少女進門時，已經是滿臉喜色。他穩住心神，一如她剛出去前認真研習試卷的模樣。尹朝落座后，睜大亮晶晶的眼，喜笑顏開的告訴他：“再過兩天就寒假了，我跟媽媽說好了一放寒假就回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年對這個消息反應平淡，只單評論了一個字“嗯”。

尹朝見他再無反應，所幸默默刷題。

對面的少年，已經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試題，方才微揚的唇角略微耷拉下來。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數一數，他們朝夕相處已經快一個學期，他習慣于她早晨于自己后步入教室，習慣于她總是請教試題，習慣于自己的好為人師，也習慣于每天晚上對她的美食投喂。卻忘了，她也有家。程家，她是想走就能走的。

“也好。”

少年黑發垂眸，面容仄仄。沉默幾秒后還是說：“我讓王叔叔送你。”

“不用了。”尹朝愣了愣，旋即擺手：“不用，真的太麻煩了。剛好有直達車，就到鎮門口，不信你看。”

她將手機湊近到程如暮目前，原來是早已看了車次，只待下單。

“女孩子，出門在外終究不太安全。我們程家對你是負有責任的。”他想都不想，撥開手機后斷然拒絕。

可尹朝信心滿滿，目光炯炯，怎么看也是不肯輕易相信的模樣。

他改了策略，語氣驟暖轉寒：“有很多種可能，全球每年莫名失蹤人數有250萬，比方說，把你賣到大山里做童養媳。”

尹朝聞言脊背生寒，面色僵了僵，迅速調整后依舊呵呵的沖他笑笑，滿不在乎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不是嚇大的。”說完，點了點指尖，已然打算在手機上買票。

見這招不湊效，少年神情重恢復冷漠。

“我已經買好了。”尹朝開心地將票務頁面展示給他瞧。

少年微一低頭，K118班次，Z6座位，手速真挺快啊。他微一皺眉，眉心不悅地又擰了擰，朝座椅后背湊了上去。

臨近出發前，尹朝將回家的事情和程老太太以及高蓉說了，程老太太更是讓嚴阿姨給她備了許多北城特產給帶回家。不出意料，又叮囑司機王叔送回家。尹朝千恩萬謝，百般推辭后，出行計劃依舊照自己的來，倒是同意將特產捎了回去。

時間還早，尹朝借著碎片時間挖出了好幾顆大白菜，又興致勃勃地給草莓搭好塑料棚。

程老太太站在廊前陽光處，微瞇眼角，眼帶笑意的瞧著這一切。雖說程家在北城近城郊處有塊農場，可自家就有片田園地顯然讓人更開心些。多虧了尹朝，園子都生機多了，這姑娘不嬌氣，也不矯情。倒有些讓她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老太太視線再投向室內，一大清早，她的寶貝孫子就開始叮當作響，在廚房忙開了。

紅豆已于昨天泡好，自藕的缺口處將糯米灌入，須臾間，釀好的糯米藕已經放入鍋中，程如暮放上紅糖和紅棗后，方注入清水沒過蓮藕。彼時，整個室內已是甜香馥郁。

老太太將他的動作悉數收入眼中，半個小時候后只需再放入冰糖用小火煮一刻鐘，撈出稍晾后切片，淋上糖桂花和蜂蜜調和的蜜汁即可。

做中餐都知道，這道桂花糯米藕簡單，但也基本。可難就難在他一貫淡漠極了的性子，卻愿意為尹朝用心花時間。

臨近北城汽車站，程如暮不經意間投向窗外一眼，此時正是寒冬，枯枝敗葉，周圍一片瑟索只景。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愈發襯的她膚色透白瑩潤，清爽好看。少年在車后座不動聲色地瞧了幾眼后，方才默默移開視線。

半個小時的車程已到，她下車后，王叔正幫她將行李箱拿下，此前一直插手在口口袋的少年長腿一撐從車里走了出來。

隨后，她的手腕沉了沉，尹朝低頭，是一沓厚厚的數學試卷。除此之外她還收到了一個圓柱形的海綿寶寶的保溫桶，和一個配套龍貓保溫杯。

尹朝不由得瞪圓了眼，低聲問：“這里面都是吃的？”

少年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得到答復后，她又聲如蚊蚋問了句：“是你做的？”

少年再次揚了揚眉毛算是回答。

“那一定很好吃！”

她小心翼翼的將保溫桶放入書包里，隨后瞧著他，笑的眉眼彎彎。

少年怔了幾秒后，不自然地摸摸鼻子，面無波瀾地朝她擺了擺手：“注意安全。”隨后即刻轉身幾步跨入車內。

這么快？尹朝笑意僵在眼角，這么迅速利落，倒像是送走了一個包袱，她心中的感激之情瞬間被震地七零八落。

不過好在，即將回鄉的喜悅沖淡了這些。

檢票完后，她心中大石落地，安然的打開了海綿寶寶保溫盒。

匍一打開，一陣軟糯甜香便襲入鼻端。可愛的保溫盒里躺著熱乎乎、甜滋滋粘糯香醇的糯米藕。

尹朝放了一塊到嘴里，不出所料，唇齒間滿是糯甜。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突然想起那張清俊冷淡的臉，雖然他們剛剛只分開幾分鐘。

早餐吃的少，此時到了正午飯點時分，她自是一口一個將臉塞得鼓囊。直到她身邊的座位沉了沉了。

她下意識地扭頭，卻是方才她心里想的少年。尹朝剎那亂了心神，只上下朝著他一通亂指，舌頭似是打結：“你、你怎么上車了？”

明明方才忙不迭地將她送走，腳不沾塵地準備離開。

少年壓了壓棒球帽，墨黑的雙眼里一片清明，語意帶笑：“我是乘客，這是我的座位。”

見她依然訥訥，不解何意，少年重新擺起臭臉：“監督你回去做題。”

他要跟她回侗城？這么聽來，尹朝內心騰升出一種莫名的喜悅，頓了頓，覺得不太妥當，還是小心地問句：“那，阿姨知道么？一連這么多天，無端跑出來，總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