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表情在眼前這個有點兒冷漠憂郁的年輕人臉上出現十分的少有，它并不像壞人臉上出現的那般讓人毛骨悚然，卻也決計不像是友善。

　　他的瞳仁可真黑啊，黑到里面仿佛暈著淬煉金屬的光澤。雖然隔著碎發，光亮卻仍舊透過來，鋒利到給人以壓迫，讓人窒息。

　　這才是那個血貫銀河的大殺伐者，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男人配得上的眼睛。教授現在徹底確信了。

　　“看見了。”教授點點頭，瞳孔輕顫。“約翰死的時候，燈塔已經飛了上百英尺起來，但我看見你還在地面，我用了望遠鏡想確定一下你的安危，結果……K，不，或許我應該叫你‘將軍’。請你現在告訴我，你現在代表的到底是燈塔的研究員，還是銀河帝國的軍方！”

　　桑德拉教授說這話的時候，手上已經在K的心口上抵住了一支圓珠筆。這支圓珠筆雖然小，里面卻可以產生初速度大于音速的毒液切割彈。可他又隱隱覺得這支筆對眼前的男人來說毫無作用。

　　桑德拉教授的聲音依然在顫抖，臉上一點笑意也無。

　　躲了一輩子軍方，昨天卻突然發現軍方里的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實際上一直在自己老巢里。這本身叫人震驚恐懼。他在等他的答案，他知道K不會說謊。

　　眼前這個他曾經給予了最大信任，最大得意的助手，一旦承認自己是軍方派來的臥底，他會毫不猶豫地按動圓珠筆上的推送器。

　　他還不敢告訴燈塔里的任何人，他怕嚇壞他們……其實，燈塔里的所有人都是無國界，無星際的科學家，他們只對萬般生靈忠誠。大家都不明白……但只要說一說，他們都會理解這多年他為什么不交出分子傳輸技術。

　　可如今人類的某片歷史面臨坍縮，進而人類面臨毀滅的危險，他陷入了分子技術交與不交的兩難境地。而眼前的人，極有可能帶著他們最新的研究成果，返回宇宙空間站上的銀河帝國。

　　這樣焦急，分秒寂靜的等待中，K卻清風霽月地撥開他的圓珠筆，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剛才的消失……是不是和四維蟲子有關。”

　　“……”教授有一秒的懵。

　　“你之前向蘇方士研究員說過你的猜測。由于四維蟲子的干擾，關于燈塔研究的‘分子傳輸’這項技術的祥光科學歷史，真的會坍塌？”

　　教授更為花容失色。“你、你怎么知道？！你把他怎么了……”

　　他親眼見過眼前這個堪比殺坯的家伙那天在37°島的地面上將一切毀尸滅跡。

　　“閑聊也是一門技術。”

　　桑德拉教授看著眼前這個你同他說一句他回答一句，你不開腔他不理你的家伙信誓旦旦說著“閑聊也是一門技術”，只覺得有點錯亂。

　　好在蘇方士只是嘴巴不太牢，脖子還是長得比較牢的。教授暗自呼氣。

　　“是的，我之前的猜想坐實了。先前，卵系星人也擔心我向軍方交出分子傳輸技術，畢竟如果真的那樣，它們的滅亡可能只在朝夕之間。”

　　教授正了正顏色，“從前我就覺得分子這項技術改封存起來，只能作為地球的威懾技術來守護家園，不該真的投入戰爭。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因為卵系星人抓到那條可以在時間軸上任意穿梭的四維蟲子。它們想要從源頭搗毀地球上的這段分子傳輸科學歷史，所以……那么一切平衡，可能不復存在。”

　　“原來真是這樣。”K坐在桌邊若有所思地點頭。

　　桑德拉教授突然再次瞪圓眼睛，戒備十足地朝著眼前的人舉起圓珠筆：“等等！K研究員，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立場！”

　　K站起來重新戴上眼鏡，雙手收回白大褂里恢復了之前的研究員模樣往辦公室外面走，只留下淡淡的尾音在辦公室縈繞。“您都叫我研究員了，我還能有什么立場。既然不想任由外星文明摧摧毀人類，又不愿意將技術交給帝國，那就想出第三種辦法。”

　　第三種辦法？這像命令一樣的語氣啊……

　　桑德拉教授一邊摸不清這位研究員心里在想什么的同時，一邊摩挲著桌面上的文件，喃喃重復著他的話若有所思。

　　轉碼后的電報在內容上依舊是銀河帝國軍方那千篇一律，要求交出分子傳輸技術的加紅警告。只是這次關于四維蟲子的事情，有了新的訊息。

　　那蟲子果然已經被投放了，幾百年前的歷史已經發生改變。這就好解釋他最近經常出現的不穩定存在狀態了。

　　他必須盡快做出決策，時間所剩無多。

　　文件最后面是一串投放坐標，時間：公元2017年，地點：中國，X省X市，干擾目標：唐果。

　　……如果此刻約翰中尉還活著，他一定記得，“唐果”這兩個字，可不就是他們燈塔外面人人親吻額頭的雕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