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更相逢何歲年4
作者:冬月初雪|發(fā)布時間:2018-02-06 06:28|字?jǐn)?shù):6674
唐源彬原本和孫子約好,今天晚上要吃餃子的。他今日早早出門,預(yù)備去拿昨天叫屠戶留下的一塊豬五花,他歲數(shù)不輕,才慢騰騰地走到北平街上,就見著一群人圍著一張告示,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不曉得在討論什么。
唐源彬早已沒了湊熱鬧的心思,在經(jīng)過時,卻聽見一個人念道:“因萬國博覽會召開在即……”
他當(dāng)即怔住,耳邊一陣嗡鳴,半晌才回過神來。
萬國博覽會……十年前,他的兒子和兒媳,就是因萬國博覽會而死的。木雕唐家也是因此凋敝,他帶著孫子隱居在滎州近十年,曾經(jīng)匠戶世家的榮耀也越埋越深……
原先圍觀的人已經(jīng)漸漸散去,又陸陸續(xù)續(xù)換了另外一撥上來,唐源彬仍然佇立在原地,見著面前人頭攢動,忽然走近,抖著手將那張告示揭了下來。
四周發(fā)出一陣唏噓聲,有認(rèn)得他的人,笑著打趣道:“唐老伯,您若是看不清上頭的字兒,可叫我念給您聽,這揭了榜,意義可就不同尋常了。”
唐源彬如墜夢魘,整個人都處于一片恍然之中,自然無心同他周旋,只擺了擺手推開那人,展開手中的告示。
這是少帥傅嘉年廣邀滎州境內(nèi)的匠人參加萬博會選拔賽的告示,入選“萬博會”的作品,將會送去國外參展,與此同時,傅少帥還開出條件,獲勝者可壟斷其行業(yè)資源一年。
想要重振唐家門楣,無疑“萬博會”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壟斷行業(yè)資源云云,倒是沒有什么所謂,只是唐家的名聲,再不亮出來,只怕就要如無數(shù)湮滅于戰(zhàn)火紛爭的匠戶世家一樣,銷聲匿跡。
唐源彬記下告示上頭的地點(diǎn),連忙顫顫巍巍地去七星樓報名。
大劇院的偏門,有兩個年輕士兵正坐在門口的一張桌子后,見著唐源彬兩手空空地過來,不約而同皺了皺眉,攔住他,神色間輕蔑難掩。
“老爺子,什么都不帶,咱們可不能放你進(jìn)去。這些日子,過來報名的多,正經(jīng)有本事的少,您老見諒了。”
唐源彬猶豫了一下,道:“我今天出來得急,但我們唐家的木雕技藝,可是滎州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兩人還是有所懷疑,唐源彬有些著急。
“你們要是不信,給我一把刀,再來塊木頭,我雕兩筆你們心里就有數(shù)了。”
其中一人便把腰間別的一把短刀解了下來,遞給唐源彬。
“要不這樣,你雕兩下這木頭桌角,咱們看看就曉得了。”
唐源彬答應(yīng)下來,剛剛接過短刀,對方便搖了搖頭。
只見唐源彬握刀的手正在微微發(fā)抖,刀尖還沒有落到實(shí)處,就在桌角上磕了好幾個白點(diǎn)。
兩個士兵見狀,偷偷笑了起來。
“老爺子請回吧,咱家少帥在里頭呢,他可不像咱哥倆這么好說話,要是給他瞧見您在這搗亂,發(fā)起脾氣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唐源彬滿腹心事地嘆了口氣,將短刀還給那人,慢騰騰地轉(zhuǎn)身,剛下了兩級臺階,又回頭試探道:“我是上了年紀(jì),手上不穩(wěn),拿不動刀子了,可我孫子也會木雕。我總能代替他報名吧?”
“姓名?”
“唐明軒。”
兩個士兵愣了一下,同時哧地笑出聲來。
唐源彬不明所以,其中一個起身,將唐源彬往樓梯下攙了攙,邊走邊說:“原來老爺子是明哥的爺爺啊。失敬失敬。明哥是混街頭的,手上功夫未必過硬。要不,您再考慮考慮別的人選?”
唐源彬氣得反駁道:“書法和劍法同源,做木雕的就不能混街頭嗎?”
士兵笑得幾乎站不直身子,道:“能、能,您要不還是問問明哥,叫他改日親自露兩手給少帥瞧瞧?”
唐源彬無法,只好落寞往回走,重新到屠戶處拿他那塊豬五花去了。
幾日下來,陳煜棠招婿的事兒沒有半點(diǎn)動靜,她非但在家中只字不提入贅,反倒日日往工廠里跑得更勤,好似沒有這樁事情一樣。陳翰文琢磨一番,覺得陳煜棠的反應(yīng)正好印證了他之前的擔(dān)憂——陳煜棠一個姑娘家家,怎么會好意思找什么上門夫婿?
陳翰文略一琢磨,悄悄將幾位弟弟召集過來,兄弟幾個聚在小堂里。
陳翰文捧著茶,干巴巴笑了聲。
“煜棠近來仿佛都沒有和什么人接觸過。”
老三陳翰云當(dāng)即道:“沒有啊,二哥。我聽說煜棠這幾日很是勤快,每天天剛亮就起床,拾掇完就去工廠。那幾位和大哥交好的老板,她也都去拜訪了個遍。”
陳翰文憋了口氣,悶聲不說話,低頭哧溜哧溜地喝茶。陳翰云仍不自知,奇怪道:“二哥,您想她跟什么人接觸?”
老四陳翰寧看出端倪,搗了搗陳翰云,嘿聲笑道:“咱們不管那么多閑事兒。就是上回煜棠主動提起,說是要招贅,這么多日子過去了,怎么也不見她有什么動靜?”
陳翰文終于擱下茶碗,嘆息道:“這孩子好強(qiáng)得很,又貼心不愛給咱們招惹麻煩。唉,你們說,她萬一不好意思找贅婿,又怕在我們這兒丟面子,到了一月的期限,隨隨便便領(lǐng)了個回來,可怎么是好?”
他這話一出,大家都開始發(fā)愁起來。
陳翰云一敲掌心,道:“咱們派人跟著她?”
陳翰文聞言眉心聳動,陳翰寧見了急忙打斷他道:“二哥,咱們幫她找個好夫婿,豈不是更好。”
“當(dāng)然不行,這人最好呀,還是煜棠她自己找的。”陳翰文探身往前坐了坐,隱秘道:“你們認(rèn)得那么多人,何不偷偷將‘滎州木制器具廠大當(dāng)家招贅’的消息傳出去?這樣煜棠不去找,就自動有人送上門來,咱們也可以幫她篩選一番。”
不幾日,滎州城果然人人都知道了木制器具廠大當(dāng)家招贅的事兒,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前往陳家說媒的人更是絡(luò)繹不絕,狂蜂浪蝶也蜂擁而至。
陳煜棠不論早上什么時候出門,都能看見幾個打扮俊俏的年輕男子在陳家門口徘徊,往工廠去的一路,也都是困難重重,甚至有人來她工廠應(yīng)聘,只求見她一面。
陳煜棠每天疲于應(yīng)付這些人,耗費(fèi)了許多時間,眼看著木質(zhì)器具廠的事情擱置下來,她愁腸百結(jié),想起一個人來。
此人正是制香賀家的大小姐,喚作賀浣之。賀浣之是滎州名媛,知書達(dá)理,聰慧嫻靜。而陳賀兩家是世交,賀浣之和陳煜棠更是自幼相識,是無話不談的手帕交。多年來,兩人但凡遇到了什么難事,便會相互通信紓解。
陳煜棠當(dāng)即寫了一封信給賀浣之訴苦,講了之間的際遇,懇請賀浣之幫忙想想法子。
第二天,陳煜棠便收到了賀浣之的回信。陳煜棠看了,只覺得又好笑又好氣——賀浣之半開玩笑地提醒陳煜棠,說陳煜棠還有一位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滎州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名氣很大,正配得上陳煜棠。只要陳煜棠敢去認(rèn)領(lǐng),那位想必也是愿意和她履行婚約的。
陳煜棠自然知道賀浣之說的是誰,禁不住笑罵賀浣之尋她的開心,心底又有些動搖,覺得如果真的走投無路,這個法子姑且可以一試。可那個人又……確實(shí)有些太不著調(diào)了。
她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只好將信紙草草收起,起身去了工作室。
木雕陳家雖然已經(jīng)轉(zhuǎn)而經(jīng)商,但陳煜棠對流傳千年的家族技藝很是喜歡,特地辟了一間工作室出來,專門做研習(xí)木雕之用。
工作室里清掃得十分干凈,一進(jìn)門,是一面挨墻放置的架子,共分為六層,分門別類堆放了各色木料,淡淡的木香便是從這里發(fā)出的。再往里,向陽的窗下,則擺了一張木質(zhì)的工作臺,工作臺靠外凸出一塊墊木,上頭有無數(shù)或細(xì)微或深陷的傷痕,是雕刀劃出來的,若是進(jìn)行雕刻,便要在這塊墊木上進(jìn)行,日積月累,傷痕多了,墊木便要從工作臺上啟下來,更換一塊新的上去。
陳煜棠坐在桌旁,出神摸著墊木上的傷疤,目光落在工作臺上的繁雜工具和雕了一半的木料上,心情略略才平復(fù)了一些。
唐源彬去七星樓的事情,正好被唐明軒在木聯(lián)幫的兄弟瘋子瞧見,瘋子當(dāng)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木聯(lián)幫經(jīng)常盤踞的茶館找唐明軒。
唐明軒正將一只素色粗瓷茶碗倒扣在桌上,前后晃了兩下,眉飛色舞地發(fā)問。
“都聽好了沒?猜數(shù)了猜數(shù)了!”
木聯(lián)幫一群人坐在他對面,緊盯著那茶碗,嚷嚷道:“明哥,再晃兩下!”
唐明軒又搖了兩把,半仙一揚(yáng)手,道:“明哥,我聽出來了,十六個瓜子!”
另一個喚作“刀疤”的年輕人,正坐在半仙身后,他眉骨上一道傷疤斜在半邊臉上,看上去有些猙獰,聲調(diào)卻透著一股稚氣。他叫道:“半仙哥,你沒騙我們吧?可別像上次那樣蒙我們下注。我聽怎么是十個以內(nèi)?”
唐明軒哈哈大笑,目光往桌上散亂扔著的錢瞥去,催促道:“別幾個以內(nèi),說個實(shí)數(shù)。你們沒人猜中的話,賭注可都是我的。”
刀疤咬咬牙,道:“八個!”
唐明軒正要將茶杯揭開,瘋子恰在此時趕到,喊道:“明哥!我看到老爺子了!”
唐明軒并未在意瘋子在說些什么,坦然一揮手,將茶杯重新扣好,道:“急什么。還有你們幾個,快點(diǎn)來猜個數(shù),都下好注了沒?”
瘋子直跺腳,急忙湊到唐明軒跟前,唐明軒見著他臉上神色焦急,這才示意大家安靜,讓瘋子開口。瘋子將唐源彬在七星樓吃了閉門羹、又被士兵嘲笑著送下臺階、最終落寞離開的事兒同唐明軒講了,還揣測了唐源彬應(yīng)該是被人欺負(fù)了,躍躍欲試要給唐源彬找個公道。
唐明軒才回了神,后知后覺道:“瘋子,你先老實(shí)待著。我爺爺沒事兒去七星樓做什么?我記得七星樓這陣子在搞個什么選拔,好像是……”
半仙接口道:“是‘萬國博覽會選拔賽’!”
唐明軒只覺得耳膜一刺,偏頭看了半仙一眼。
“什么賽?”
半仙正要開口重復(fù),唐明軒又?jǐn)[了擺手止住半仙的話語,臉上神色怪異,從桌邊站起身來。
刀疤趁機(jī)去翻那茶杯,見到杯子里果然是十六個瓜子,當(dāng)即“噯”了一聲,跌坐在座位上。半仙卻沒有在意猜數(shù)的輸贏,緊盯著唐明軒,問道:“明哥,怎么了?那個比賽有什么問題么?”
唐明軒忽而嗤聲笑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了看眾人,又嘆了口氣。
“我家祖上是做什么的,你們都知道吧?”
“知道哇,明哥祖上是給皇帝做東西的,御前的大紅人……”
往日里吹過的牛驀然從旁人口里說出來,唐明軒聽得頭皮一麻,眉心微微蹙了蹙,才道:“我爺爺一心想讓我繼承衣缽。偏生滎州又弄了個什么選拔賽,真叫人不得安生。”
大家了然道:“老爺子今回在七星樓碰了壁,只怕要尋明哥的不自在了。明哥還不趕緊回家去?”
唐明軒又嘆了口氣,反倒舒坦坐回茶杯后頭的條凳上。
“開什么玩笑,你們明哥就這兩手還是自小被打出來的,老爺子在七星樓丟了面子,心情不好,指定要在我身上撒氣。我早回家豈不是早受折磨?都該玩玩,我一邊歇會兒。”
唐明軒心里惦記著萬國博覽會選拔賽的事兒,到底在七星樓待得心不在焉的。他好容易熬到黃昏,才心懷鬼胎地回到家中,見著爺爺唐源彬枯坐在桌子前,滿面愁容。他連忙掃視了一下自己的上下打扮,沒見著有什么可挑剔的,才安下心,悄悄過去,笑嘻嘻地給唐源彬捏了捏肩膀,手被唐源彬撥弄到一邊去,又趕忙去卷自己的袖子。
“爺爺,不是說包餃子嗎?我這就給您打下手。”
唐源彬不吃他這套,面上嚴(yán)肅,指了指桌上的紙。
“你看看這個。”
唐明軒掃了一眼,站直身子,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爺爺,這紙上說的就是萬國博覽會選拔的事兒吧?這件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我在外頭都聽說了。”
唐源彬“嗯”了一聲,繼而道:“你這兩天多練練手藝。”
唐明軒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復(fù)確認(rèn)道:“難不成咱們真的要去參加這個選拔?”
唐源彬皺了皺眉,也站起身來。
“有什么不能的?你的木雕技藝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怕什么。以咱們唐家的技藝,參加選拔一定能入選!”
“噯,爺爺您別著急,我也沒說不去呀。”唐明軒想起父母的遭遇,稍稍遲疑了一下,抬手幫著唐源彬順了兩下后背,才又?jǐn)D眉弄眼地接著說,“不過我覺得咱們爺兒倆在滎州過得挺好的,不愁吃喝,也沒人敢欺負(fù)咱們。況且榮華富貴也不能強(qiáng)求,行業(yè)壟斷不壟斷,對咱們意義也不大。咱們好像沒必要非去攪和這事兒吧?”
唐源彬沉下臉,抬手點(diǎn)了點(diǎn)唐明軒的額頭,原本是想要發(fā)怒的,見著唐明軒的表情,又忍不住,只好嘆息著笑了一聲。
“你這個孩子,怎么總是不求上進(jìn)?唐家的技藝傳到你父親那里,也是響鐺鐺的,如果我眼睜睜地看著唐家在你這代沉寂下去,讓我以后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成,您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聽您的。”唐明軒嘻嘻哈哈地讓唐源彬坐回椅子上,重新擼了擼袖子,再次開溜,“您在這歇著,我和面去了。”
陳家,門房連日遞來的拜帖都擱在陳煜棠的書桌上,摞了厚厚的一沓。陳煜棠一概沒有去看,可拜帖還是源源不斷地送上來,她不堪其擾,只好閉門謝客。
在家中靜坐七日后,陳煜棠終于做出了決定,在抽屜里找了鑰匙,從房間里走出去,去了主屋。
上回她來主屋,還是來拾掇父親遺物的時候。她少時喪母,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很好,多年來沒有再娶,父女倆相依為命。回想起父親過世后的一幕幕場景,陳煜棠只覺得心中無比酸澀。
陳翰毅當(dāng)年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使得木質(zhì)器具廠逐漸走上正軌,讓陳家兄弟過上了安穩(wěn)的日子。陳煜棠被父親帶在身邊當(dāng)男孩養(yǎng)大,她一身經(jīng)商的本事,全是父親教給的。父親現(xiàn)在不在了,她能做的,就只有用盡父親交給她的本領(lǐng),守護(hù)好父親遺留下來的工廠,守護(hù)好偌大的陳家。
陳煜棠黯然打開柜櫥,找到了父親遺留下的箱籠。
這箱籠年代久遠(yuǎn),四平八穩(wěn),沒有半點(diǎn)紋飾,線腳卻被打磨得圓潤,在一派硬挺堅(jiān)毅中透出一絲細(xì)致的溫馨來。箱籠上的銅鎖扣因?yàn)殚L久使用,已經(jīng)發(fā)黑,但往日溜過油,扣眼還是靈活的。陳煜棠輕輕一挑,便將鎖扣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靥糸_來,露出了里頭的內(nèi)容。
里頭的東西很簡單,有陳煜棠母親留下的幾樣首飾,也有陳翰毅曾經(jīng)用過的鼻煙壺、茶壺等物品。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深處的一方木匣。木匣精巧,表面用了鏤雕技藝,是富貴牡丹的圖樣,還嵌了大大小小十幾顆珠石,很是好看。
這小匣子便是陳煜棠的祖父陳文淵親手雕刻的。
陳煜棠將那小匣子取出,打開后,里頭是一張薄薄的紙冊子,和匣子很是合轍。
這便是陳煜棠的婚約。十五年前,陳煜棠尚且年幼,她的祖父陳文淵與至交唐源彬?yàn)閷O輩指婚時立下。
沒過幾年,陳家就因?yàn)槭ヂ芬姿谷f國博覽會的事情被降罪,唐家家主唐一鳴夫婦被殺頭示眾。她訂婚的對象,就是唐一鳴的兒子。
后來,八國聯(lián)軍侵占京城,陳家舉家搬遷回滎州老家,好巧不巧,唐明軒不知怎的,現(xiàn)在也在滎州,還成了那個什么木聯(lián)幫的幫主。
陳煜棠啞然失笑,她和唐明軒這樣的街頭混混,根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兩人回到滎州后的十幾年里,也從未見過面。她當(dāng)然不可能真的和他結(jié)婚。但她也不能撇下唐明軒這么一根救命稻草。
陳煜棠決定以這張婚書作為一條緩兵之計(jì),先讓唐老爺子認(rèn)下二人的婚事再說。
翌日,陳煜棠探聽到了唐家的所在,挑了一個唐明軒不在的時候,帶著婚書登門去拜訪唐源彬。
陳煜棠找到唐家時,唐源彬正坐在門口,對著太陽看一塊木塊。他的視力大概不是很好,將那塊木塊舉得很遠(yuǎn),但看得很是仔細(xì),因而并沒有發(fā)現(xiàn)陳煜棠的到來。
陳煜棠不動聲色地看了會兒,盈盈開口。
“唐爺爺,這塊木料統(tǒng)共就只有您拇指下一寸見方的地方有塊紅斑,可是要雕關(guān)羽像?您往下稍微剖一刀瞧瞧,斑色不散的話正合適。”
唐源彬聽了這話,十分驚訝,抬頭去看,見了陳煜棠年紀(jì)很輕,頗為贊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陳煜棠朝他笑了笑,道:“晚輩陳煜棠,要是說錯了,您可多指點(diǎn)。”
唐源彬聽見她的名字,當(dāng)即頓了一下,臉色驟然沉下,背過身去。
陳煜棠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遲疑之下只好站在唐源彬背后繼續(xù)道:“唐爺爺,我可有哪里說錯了的?”
唐源彬悶聲道:“陳家門第高,我沒有什么好指點(diǎn)你的。”
陳煜棠聽出他口氣不對,略一琢磨,心里有了點(diǎn)譜,知道唐源彬八成是在陳家遭受過冷遇,但具體是什么事兒,她還要回去問問二叔才是。
陳煜棠當(dāng)即笑道:“唐爺爺,陳家和唐家都是木雕世家出身,不管門第高低,咱們兩家都是平起平坐的,煜棠是您的晚輩,受您指點(diǎn)是應(yīng)該的。”
唐源彬?qū)⒛菈K木料擱在一旁,寒著一張臉緩緩起身,陳煜棠見勢攙扶了他一把,他倒也沒有拒絕。
“你父親可好?”
陳煜棠臉上笑意收斂,低聲道:“先考走得安詳。”
唐源彬有些意外,嘆了口氣,語調(diào)也和緩下來,問道:“丫頭,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為什么事?”
陳煜棠將婚約拿出,雙手遞給唐源彬,道:“陳家以前或許有言行不當(dāng)?shù)牡胤降米锪颂茽敔敚疫€是想請您放下恩怨舊事,完成當(dāng)年的婚約。這是我爺爺?shù)囊馑迹彩俏腋赣H的意思。不知您意下如何?”
唐源彬接過婚約,發(fā)現(xiàn)這張紙被保存得很好,若不是邊角的大紅褪成了粉色,怕是要讓人誤會這是一張簇新的紅紙了。
他沉吟良久,一抬眼,看見陳煜棠眼里的真誠,將婚書還給陳煜棠,指了指屋里,示意陳煜棠進(jìn)去坐談。
陳煜棠看出唐源彬默認(rèn)了她和唐明軒的婚事,心中大喜,剛一落座,唐源彬忽然開口問道:“陳家家大業(yè)大,你的叔叔們可同意這樁婚事?”
陳煜棠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我身上肩負(fù)了陳家的大半基業(yè),叔叔們自然是不同意我嫁人的。我不想做背信棄義之人,想請?zhí)茽敔敶饝?yīng),讓唐明軒入贅……”
她還未說完,唐源彬忽然一拍桌子,大怒道:“豈有此理!你請回吧,我孫子怎么可能給人做上門女婿?”
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慵懶又帶了幾分笑意的聲音傳來。
“我覺得挺好,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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