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絮飛晴雪暖風時6
作者:冬月初雪|發布時間:2018-02-06 06:53|字數:5919
由于意外介入了魏老板被害一案,昨天夜里,傅嘉年回到督軍府的時間已晚,沒有來得及和傅渭川匯報審判廳關于唐明軒抄襲判定的審判結果。他現在要借著吃早餐的時候,和傅渭川報告友誼賽的最終結果。他剛到早餐桌邊,看見傅渭川正在看報,正猶豫報紙上有沒有刊載昨天的事情,就見傅渭川放下了報紙。
“爸,昨天……”
不等傅嘉年說完,傅渭川就干脆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看見報道了?!?
這樣平淡的語氣讓傅嘉年心里一黯,他猶豫了一下,終于試探著說道:“爸,我們贏了友誼賽?!?
傅渭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條斯理道:“暫且不說這場友誼賽是憑空惹來的麻煩。你主持的友誼賽,頭陣就敗下,總共四場,前三場都難分勝負,最后一場好容易獲勝,又惹來一場官司。”
傅嘉年愣了一下,還未開口說話,傅渭川已經下了定論。
“風險極大,贏了全靠運氣!”
傅嘉年臉上的試探神色消失,變成了一片黯然,低聲道:“爸,對不起。等到正式的選拔賽,我絕不會……”
傅嘉年話還沒有說完,傅渭川已經在嘆息中站起身,離開了早餐桌。他目光里透出的失望,如同一根根細小的針,狠狠扎在傅嘉年心上。
傅嘉年看著傅渭川的背影,略微有些迷茫,緩緩坐在餐桌旁邊。傭人把熱好的早餐端上來放在他面前,他也沒有動,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過了會兒,他忽然抬頭,吩咐道:“現在去請賀家家主賀炳華過來一趟。”
自從賀家意外輸了比賽,賀炳華便料定傅嘉年不會輕易揭過此事,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一大清早,賀炳華見著報紙上關于“友誼賽塵埃落定,滎州獲勝”的報道,好歹松了口氣,懸了多日的心才終于放下,暢快地端起早茶,一口還沒下肚,管家便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老爺,張東寧來了,說是請您快些準備一下,傅少帥有請。”
賀炳華本以為平安無事,現在又被傅嘉年請去,一顆心再度懸起,心情大起大落,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他卻不敢耽擱,吩咐管家請張東寧去花廳小坐,急忙換了一身衣服,隨著張東寧去往督軍府。
路上,賀炳華頻頻去看張東寧的臉色,張東寧覺察到,也回頭看了他一眼。
賀炳華只好小心翼翼問道:“張副官,少帥此次喊我過去,不知……”
張東寧似笑非笑道:“賀老先生明知故問了。少帥這次極為看重友誼賽,本來賀家將話說得很滿,又是滎州的匠戶世家傳人,少帥才放心讓賀家去應戰??山Y果卻辜負了少帥的信任,叫少帥難做。此事擱在誰那里,恐怕都會覺得賀家是故意為之吧?”
賀炳華連忙苦著臉求情道:“張副官,這么大的事情,關系滎州、也關系到賀家的聲譽,我們怎么會胡亂應對?實在是……”
張東寧臉上表情微妙,擺了擺手,賀炳華只好噤了聲,不敢再講話。
不多時,張東寧帶著賀炳華來到督軍府,進了會客的小廳。賀炳華看見傅嘉年筆直地坐在沙發上等待,往前走了兩步,張東寧將他帶到地方,說了句“少帥,賀老先生來了”便轉身離開,只剩下賀炳華一個人站在小廳里。
賀炳華看傅嘉年冷著一張臉,兀自喝茶,也不講話,心里更加忐忑。
賀炳華在原地站了會兒,總覺得不是辦法,這才訕訕笑著過去,也不敢坐,道:“少帥,我家丫頭太年輕,被那瀛國人虛張聲勢嚇到,才會斗藝失敗。他們也是勝之不武呀!賀某人現在和少帥保證,以后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請賀先生過來,原意是想讓賀先生直接退出選拔賽的?!?
賀家很看重這次選拔賽,賀炳華聽了這話,先是一驚,張了張口,還不知該說什么,猛然回過神來,品出了傅嘉年話里留的余地,便嘿嘿賠笑,沒有作聲。
“我考慮到制香賀家在滎州的地位,貿然退賽,只怕會抹黑賀家。我決定再給賀老先生一個機會,”傅嘉年心情冷淡問道,“所以賀先生打算用什么法子避免再出失誤?”
賀炳華低頭,硬著頭皮說:“多謝少帥!我會嚴加訓練他們,如果在選拔賽之前,他們的技藝沒有進步,不用少帥開口,賀家也沒有臉面繼續參賽了。”
傅嘉年點頭應允,隨口道:“一大早請賀老先生過來,只怕耽擱了你用早餐。正巧我也沒用,賀老先生留下來一起吃吧。”
賀炳華自然是沒有心情的,婉拒后辭別了傅嘉年。
他剛一出小廳,看見張東寧站在門口,連忙和對方致意。
張東寧笑道:“賀老先生,我家少帥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更不會輕易為難人。希望賀老先生能念著他的好,別再辜負少帥的信任了。”
賀炳華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張東寧親自送了他幾步,才安排人送他回家。
張東寧折回小廳,見到傅嘉年仍然一臉冷淡,手指落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張東寧便笑道:“事情已經過去,現在風平浪靜,少帥不要這么在意賀家的失誤。相信賀炳華會好好磨練賀家的技藝,不會再次誤事的?!?
傅嘉年卻淡淡道:“賀家多年來都是制香大家,近些年有些自甘墮落了。賀炳華將一套手藝全部拿來賺錢,心里再也沒有旁的事情,賀浣清技藝雖好,也只能守成。”
張東寧恍然道:“因此他們家才會對選拔賽的事情這樣看重?若是叫旁的制香世家搶了風頭,他們的損失可不止一星半點兒。”
傅嘉年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賀浣之和許繪約好,要早早出門,去荷花池看采藕人起藕。她仔細梳妝了一番,正要出門,迎面撞上了歸家的賀炳華。
賀炳華見著賀浣之精心打扮過,還穿了一身簇新的淺粉色襖裙,當即沉下臉色,怒道:“你去哪里?”
賀浣之愣了一下,她和許繪的事情,她還不曉得如何開口,因此賀家人現在并不知曉。她臉上笑意消散,神色間閃過一絲匆忙,連忙別了一下耳邊的云發,正要開口,賀炳華已經開口責罵道:“賀家的名聲都要被你敗光了,你還有臉天天出去?”
賀浣之還心系著荷花池之約,連忙找借口懇求道:“爸,我多日來都在苦練制香,今天好容易和陳煜棠約好了出去一趟,您就讓我出去吧。我不能言而無信呀。”
賀炳華冷笑道:“陳大當家最近在滎州城里風頭很盛啊,她贏了友誼賽、讓督軍府對她另眼相看不說,之前狀告她的那個魏老板也橫死家中,官司壓了下來。她陳煜棠現在志得意滿,你憑什么和人家約在一起?這幾天給我好好練習技藝,哪里也不準去!”
賀浣之還想再通賀炳華求情,賀炳華已經喊來了管家,帶怒道:“這幾天,說什么也不準讓小姐出門!”
管家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賀炳華拂袖而去,只留下賀浣之站在原地。賀浣之盯著賀炳華的背影,頓了半晌,抬步要沖過去,再同賀炳華理論,卻被管家拉住,好言勸道:“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天老爺被傅少帥請了過去,看樣子,少不得看了傅少帥的臉色。都是因為友誼賽失利的事兒呀!你現在再去找老爺,火燒澆油啦?!?
賀浣之見出去無望,心中窩了一團火,氣得簌簌落下眼淚來,又不好叫一群下人看了笑話,只得轉身回去自己的閨房。她坐在桌邊,邊寫邊哭,將信上的字跡都暈開了幾處,寫成之后,她喚來小廝,讓對方將書信送到蓮花池畔,給許繪,以此推掉今日之約。
不多會兒,送信的小廝回來,帶回了許繪的書信,還有一截洗得白生生的嫩藕。賀浣之才知道許繪已經到了荷花池,不知在大冷天兒里等了她多久。賀浣之心里愧疚,再去看書信,又是滿紙安慰之語,毫無埋怨的意思,猶如一股春風撲面而來,心中的孤寒一掃而空,禁不住對許繪的好感更甚。
往后的數日,賀浣之頻頻和許繪來往書信,兩顆心在紙筆墨香中越走越近。
而陳煜棠那邊,剛剛收獲了唐明軒友誼賽得勝的喜悅,就又遇上了新的麻煩——陳家族人不滿唐明軒私自使用唐家的鬼工球參加友誼賽,覺得唐明軒這個上門女婿竟然搶了陳家的風頭,實在是太狂妄了,非要弄出個章程約束唐明軒不可。
二叔和族人商量幾日后,終于想出了懲戒唐明軒的辦法。
這天唐明軒和木聯幫的一幫兄弟們團聚完,剛剛回家,就見著陳煜棠憋著笑端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冊子。
他也湊到陳煜棠肩旁跟著看,只看了兩行,越發覺得字里行間透出一股蹊蹺來。
“這什么呀?”
陳煜棠這才把冊子合上,將書名袒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唐明軒一個字一個字看去,上頭是端端正正的小楷,寫著“陳氏男誡一百條”。
他眉頭聳動,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家怎么還有這種東西?”
陳煜棠正色道:“本來是沒有的,可因為你來了,二叔特地加班加點,帶族人編纂了一套出來。”
“給我看的?”
陳煜棠“嗯”了一聲,見唐明軒面色和緩下來,嘆口氣,頓了會兒才繼續說:“其實是讓你背的,但二叔擔心你一時半會兒背不下來,鼓勵你背的同時再抄一百遍加深印象?!?
唐明軒大驚失色,重復道:“再抄一百遍?他這是鼓勵我、擔心我?”
陳煜棠將翹起的嘴角往下壓了壓,道:“你在下次族會之前交給他就好。”
“族會?那不就是后頭一早嗎?就給我一天時間,怎么可能寫得完?”
陳煜棠微妙一笑,沒有回答。
唐明軒從那笑容里看出了太多東西,他深知陳耀文的恐怖,連忙去扯陳煜棠的衣角,撒嬌道:“煜棠,那可是一百遍呢,你要是不幫我的話,我可怎么辦才好啊?煜棠,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對我這么絕情。”
陳煜棠淡笑道:“你這么聰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應對的法子?不過么,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二叔是個很執著的人,這本《男誡》是他的心血所成,他對此很是在意。你若是抄不出一百遍來,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唐明軒抱緊懷里的《男誡》,欲哭無淚答應下來。
當夜,唐明軒點著燈,規規矩矩地坐在桌邊抄《男誡》,但剛剛抄了一頁,他看著書頁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兒,就再也抄不下去了,當即把書一合,挪到陳煜棠身旁,抽走她正在看的文件,笑嘻嘻道:“煜棠,這《男誡》你不需要了解一下么?”
陳煜棠知道他的算盤,斂目,鎮定道:“既然是《陳氏男誡一百條》,我為什么要了解?”
唐明軒理直氣壯道:“你不知道的話,就不曉得需要在哪里規束我,這《男誡》豈不是名存實亡了?”
陳煜棠慢條斯理地從他手里將文件拿了回來,笑道:“我本來也不想規束你,只要你能糊弄過二叔,我絕不為難你?!?
唐明軒無奈,只得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道:“煜棠,你行行好,幫我抄幾遍?我實在抄不完這么多?!?
陳煜棠卻已經低頭認真看文件了,只做沒有聽見他的話,并沒有幫忙的意思。
唐明軒氣惱不已,卻奈何不了陳煜棠,不過他倒也寬心,也不再抄,當即將東西一收,徑自躺在地鋪上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唐明軒揣著那本頗具分量的《陳氏男誡一百條》,只說有重要的事情,喊瘋子將木聯幫的成員統統召集到茶館,待木聯幫的兄弟們到齊,唐明軒二話不說,便將茶館的門重重關上。
眾人很信任唐明軒,不疑有他,只覺得他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當即亢奮了精神地盯著唐明軒看,又看唐明軒表情嚴肅,大家有些惴惴不安,沒有一個敢率先開口說話的。
唐明軒從懷里掏出《陳氏男誡一百條》,拍在桌上,得意洋洋地學了陳煜棠那一套,宣布道:“兄弟們可看好了,這東西就是咱們幫的新幫規??墒俏覈I心瀝血研究出來的,你們必須要熟讀背誦。只要識字兒的,就要抄幾遍;不識字兒的,畫也要畫幾遍出來!”
大伙兒都沒想到唐明軒還有這樣的見地,派了半仙為代表,誠心誠意地將“幫規”請過來。半仙看見書名,怔了一下,臉上表情莫測。
“啊?”
瘋子好奇之下,也探過頭去,扯著嗓子問道:“《陳氏男誡一百條》?明哥,這應該是明嫂家給你立的規矩吧,跟咱們好像沒有關系。為什么說是咱們的新幫規啊?”
四周登時傳來一陣竊竊笑聲,眾多眼睛偷偷去瞟唐明軒。
唐明軒卻依然是一臉坦然,理直氣壯地罵道:“讓你們抄就抄,管那么多做什么?再笑把你們都扔出去。”
眾人便嘻嘻哈哈地答應下來,尤其是瘋子,一邊讀一邊抄,勁頭十足??傻胶箢^,眾人抄了幾頁紙,便覺得雙臂發酸,再看那本《陳氏男誡一百條》,發現竟然還剩下厚厚的一多半,幾乎沒有見少,都偃旗息鼓,不肯說話了。再到后頭,他們勉勉強強抄了一半,又是另外一種哭喊求饒的場面。
唐明軒則端了個瓜子碟坐在桌上,腳踩著條凳,一邊嗑瓜子,一邊催促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咱們的兄弟情誼要經得起考驗才是。不過是讓你們抄幾個字兒,你們都老大不情愿的,真是叫人傷透了心。快點抄,一人抄五遍就差不多了,我還得趁早回家吃晚飯呢。不然陳翰文那古怪老頭萬一又要讓我多抄一百遍,你們可就是一人十遍了。”
一幫人聽了,都紛紛咬牙加快速度,這些人手下的字,原本就沒幾個寫得好的,現在寫下來更是龍飛鳳舞。
到了天色將黑的時候,木聯幫的一幫小弟終于將《陳氏男誡一百條》謄抄完畢,唐明軒大喜,催促瘋子去把抄好的紙張收回來,誰承想,瘋子搖頭晃腦道:“‘為夫者,應手腳勤快’,明哥,你應該親自去收?!?
唐明軒好氣好笑,踢了他一腳,罵道:“不光是我要手腳勤快,你們也是一樣,別磨蹭?!?
好容易他鼓動了瘋子去幫他收紙,半仙又在一旁提醒道:“‘為夫者,應行為穩重’。”
半仙說完,四下里一片熱熱鬧鬧的應和聲。唐明軒只得忍了下來,卻不料,又有一人看了眼天色,催促道:“晚上歸家,時間不得超過……”
唐明軒身邊霎時間出現了很多“人肉男誡播報員”,他不堪其擾,倉惶抱著壯觀的厚厚一摞紙逃回陳家。
這會兒陳煜棠還沒有回來,唐明軒便將謄抄的《陳氏男誡一百條》放在桌上,煞是壯觀。他看著那沓字紙,最上頭的一頁,抄得鬼畫符一般,叫人看了不免渾身難受。他看得連連嘆息,卻料定了陳翰文不會逐頁去看,便翻了一遍,將寫得好看些的,都拿在最上頭,這才覺得安心了許多。
唐明軒剛剛搞完這樣的小動作,外頭便跑進來一個小廝,犯難道:“姑爺,有個叫‘瘋子’的找您。”
陳翰文不讓唐明軒太晚出去,論理說,這些門房出于私心,會將來找的人給打發了,免得唐明軒偷偷溜出去,反過來給自己招惹麻煩。但唐明軒在陳家不討陳翰文等人的喜歡,下頭的一幫丫頭小廝,卻很喜歡他,私下里也愿意幫忙。這才將瘋子來找的事情告訴了唐明軒。
唐明軒咧嘴笑道:“多謝多謝,我這就去看看?!?
小廝試探著建議道:“姑爺,要不,您請他進來,別再惹二老爺生氣了?”
唐明軒一揮手,笑道:“不用那么麻煩,我跟他隔著門檻說兩句話就行?!?
不多時,唐明軒來到大門口,原本是心情舒暢的,看見瘋子那張臉,便記起自己剛剛在茶館的遭遇,沒好氣兒地看了在門房等待的瘋子一眼,冷不丁喝道:“又回來找我做什么?”
瘋子一個激靈,卻是激動不已,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道:“爺爺、爺爺回來了!”
唐明軒愣了一下,一咧嘴,忘記和小廝的承諾,拔步就往外頭跑。
瘋子拼命追在他后頭,喊道:“明哥,明哥。但是老宅門前掛了白燈,還置了靈棚……”
唐明軒頓住腳步,瘋子險些撞上他的后背。他焦急下,眼睛里紅了一片,抓著瘋子的胳膊,匆匆吼道:“為什么會掛白燈?你確定我爺爺沒事吧?”
“老爺子沒、沒事兒!”
唐明軒這才出了口氣,繼續往家里跑,一顆好容易放下的心又揪緊了。雖說爺爺以前也曾一聲不響就離家,可從沒有消失過這么多日子。一回家就辦喪事,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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