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煙覺得松江和津州的局長沒什么區別，同樣的肥頭大耳，站在精瘦的沈縱北身邊更顯圓潤滑稽。

李達樂呵呵地搓了搓手：“都是誤會啊，畢竟許小姐可是松江警局的名人。”

兩者沒有什么關系，卻是理直氣壯。

許南煙從身側掏出根長煙，半叼唇間，若有若無的目光游離沈縱北上下。上司在側，他手插著兜，事不關己的風輕云淡。

莫名其妙的，許南煙有些暴躁了。

煙點燃了，警局禁煙，原本干凈的空氣增添了一抹異味，焦躁的尼古丁味道充斥著寂靜的壓抑。李達搓手的頻率越來越快，他還記得松江那邊驚慌失措的語氣：你竟然抓了這個活神仙！

媽呀！神仙啊！他長那么大還沒見過呢!

一支煙盡頭，許南煙終于開口：“我在這浪費了半個多小時的睡眠時間。”

“還飽受嘲諷……”許南煙道，“李局長，我的損失可不是一句抓錯了那么簡單。”

李達陪笑：“那許小姐想怎么辦？”

“我要他道歉。”

沈縱北驀然抬頭。

許南煙并沒有動作，她只是淡淡張口，手里依舊夾著那支快要燒到手指的煙。她甚至沒有看他，那雙狹長的眸子輕飄飄地飛向窗外，似要融于夜色之中。

可他偏偏知道，她在說自己。

警局的燈光比酒店更為透徹明亮，皎白的亮光裹得長發發亮。

沈縱北斂目，只是落下三秒的沉默：“對不起。”

不輕不響的話語在偌大的警局中砸出了回響，許南煙頓了頓，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再也上不來。

若是放在別的男人身上，她只能用“慫”來形容。然而面前的男人永遠是一副一成不變的正直，似乎一切落在他眼里都成了跳梁小丑。

而她，許·松江H大第一美女·南煙，就是小丑之一。

李達笑了：“許小姐，你滿意了嗎？”

滿意你爸爸：“嗯。”

她徒手掐滅煙頭，指腹留下骯臟的煙疤。

許南煙還記得，當初審訊室里，男人比出來的教堂尖塔，很標準的手勢，手背的骨骼曲線因為動作而凸顯得更為流暢。

他很自信，沒有什么能碾碎他的勝券在握，什么都不行。

“我回去了。”許南煙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她在李達滿懷期待的注視下轉過身，又驀然回首，腦袋半側，曾經游離的目光終于狠狠地刮在了沈縱北的臉上，帶著抽筋剝骨的狠勁。

“沈縱北先生。”

“你這種直男注定會沒有女朋友的。”許南煙惡劣滿滿地壓重了音，“一個都沒有。”

夜深。

天幕如濃墨渲染而開，綻放出渾濁的花朵。許南煙穿著米色的風衣，她身后跟著陸瑤，那個外國佬炮友沒有出來，許南煙懶得保他，更何況那傻bī襲警不說，還打了自己一拳。

現在是春季，微冷。陸瑤察覺到寒意：“有煙嗎？”

“沒有。”

“小氣鬼。”陸瑤罵道。

許南煙沒理她，沒有墻靠著，她只能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脊梁不直，彎著，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

五分鐘后，轎車的長笛打破了這片平靜。

黑色的蘭博基尼帶著剎車聲噴了陸瑤滿臉的尾氣，至于許南煙，早在車子即將停下的時候一個側身完成了自己的迷之走位。

陸瑤捂著臉：“李鶴你這個開車不長眼睛……”

車窗被搖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明星臉。他很困，眼眶通紅，雙眼半瞇著呈微微的月牙形狀，又在聽到女人咒罵之后不可思議地揚眉、瞪大了眼睛：“狼心狗肺的，我大半夜過來接你們，你們竟然……”

陸瑤語塞，許南煙自顧自地打開車門，鉆了進去。

“沒見那么久，你還是個祖宗。”李鶴悶哼一聲，“怎么進局子里了？還是我們這兒的局子。”

“關你什么事。”

許南煙有些心煩意亂，她看向窗外，警局靜悄悄的，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李鶴也不自找沒趣：“等等，我還要接個人。”

接你個頭，許南煙不爽，踹了駕駛座的椅背一腳。

李鶴暗嘁，虎牙摩擦了一下，踩下了油門：“嘚吧，不接就不接，你是祖宗，許家的祖宗……”

陸瑤那個二號祖宗又開始折騰了，說什么掃黃掃出了陰影，死也不回酒店。似乎為了證實自己的話，她用染著紅色指甲油貼著甲片的手指向身旁的許南煙：“看，同號病患。”

李鶴右眼直跳，將車子打個彎，往自己家開去。

他住的是出租房，還算是高檔的小區，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三室一廳，裝修也是最為簡潔職業化的黑白色調。掐指算下，一人一間，剛剛好。

陸瑤理所當然地占了最大的房間，李鶴在她關上門后翻了個白眼：“你就那么讓著這個人妖？”

許南煙：“小心點，被她聽見了你會三天下不了床。”

“你試過？”

“沒有，她只對你這種小白臉感興趣。”

李鶴：我呸！

歐式落地鐘敲出沉重的聲響，許南煙從床上翻身而起。她看了看鐘表，凌晨一點。

另外兩個大概都睡了，她推開房間的門走進客廳，腳下的拖鞋毫無顧忌地發出噼里啪啦的踩踏聲音。

她摸到了沙發，坐下，喉嚨澀澀的，想抽煙。

煙癮這種東西好比中毒，她點了點煙盒，咬住煙尾、點燃煙頭。口里咀嚼著尼古丁的味道，濃烈，像爆炸的煙火。

莫名其妙的，許南煙想起了那個在警局的男人。

在警局的時候，他穿著警服，看上去卻又不怎么安分。領口的第一顆紐扣并不規矩地解開，露出脖頸和隱隱約約的鎖骨。他的鎖骨大概很深，藏匿在領子的陰影之下。

眸子也很好看，比起自己的狹長顯得再短一些，不過很大，卻又不會顯得太過天真懵懂。眼底很平靜，是沒有任何驚擾的潭水，不掀漣漪。

還有，那張臉。

許南煙吸煙的動作加快了，她愈來愈為急促，牙齒幾乎要將煙給咬斷。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逐漸發熱的身軀，像三十九度高燒的病人，對那張臉的興趣被點燃了，腦子又是清醒的很。

呼……

她掐滅了煙頭。

金屬旋轉的聲音徘徊在寧靜之中，規規矩矩地轉了一圈，接著是咔嚓一聲，原本緊閉的門磨出了悠長的聲音。

煙味很重，像堆積許久的油彩味道。

“咳咳。”

有人咳嗽了一下，許南煙站了起來。

就在這一刻，一雙手扣住了她的肩膀，雙腿驟然發軟，身子傾斜，高大的男人幾乎陷入沙發的柔軟之中。

“誰？”

沉悶的男聲，帶著沙啞、疑惑、警惕。

三秒過后，許南煙笑了。

她剛吸了煙，就連說話都帶著一種濃郁的煙味。不過她并不在意，反而張大了口，呵出了口中的熱氣。

她伸長脖子，湊得更近了一些。

“喲？沈隊長？”

滿室的煙味。

濃郁的氣息掩蓋了男人身上的味道，那是男性特有的荷爾蒙，令人發狂、發，情。

許南煙瞬間變得更清醒了，她輕嗅著，口中吐出的熱息盡數噴灑在距離自己幾厘米之外的臉上。她看不清他，但依舊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的溫度。

分子變得活躍起來。

男人依然壓著她，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放置于軀體。她聽見他“嗯”了一聲，很悠長的疑惑，帶著濃濃的鼻音，千百回轉，流連忘返。

沈縱北，沈縱北。

許南煙的內心開始跳躍，她有些發瘋，極速上升的體溫幾乎要燒灼這個精瘦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煙抽多了，她的喉嚨有些發干，癢癢的，嘴唇微張，噴灑出熱息，緩緩湊向了那人的脖頸。

一副就要親上去的樣子。

差一點，就差一點。

就像有人按下了機械的按鈕，室內驟然亮堂一片。接著，就是一聲帶著驚異的低呼：

“——我靠！”

一桶冷水潑下，許南煙的動作戛然而止。

許南煙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李鶴那個傻叉，她憤憤不平，不過好在，這一次，她終于看清了沈縱北。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她甚至能數清他細長的睫毛。他的淚腺依舊泛紅，帶著濃郁而化不開的疲憊，又有在看清身下人后一閃而過的錯愕。

此時此刻，他的眸子里只有一個人。

許南煙莫名的有些得意洋洋了。

看，之前對我愛理不理，現在還不是挪不開眼睛。

“你們，你們繼續。”李鶴同手同腳地想要回房，就在這時，陸瑤啪得一聲打開了門。

“吵什么啊！”

她看著眼前的場景愣了三秒。

“許南煙你這個禽shòu！”

禽shòu……？

千萬雜念在許南煙的腦海里一閃而過，最終定格在沈縱北身上。

沈縱北爬了起來，在他腳邊有些局促地坐著。許南煙也是，兩個原本親密接觸的人一時間變成了陌路人，在同一張沙發上保持著生疏的距離。沈縱北大概有些懊惱，于是連聲音都帶上了壓抑的怒氣：

“李鶴，給我解釋。”

李鶴愁眉苦臉：“我以為我不接你，你今晚就不回來了。”

尷尬。

許南煙沒吭聲，她坐在原地安靜如雞。

她忽然意識到，就在剛才，看到沈縱北的一瞬間，她全身上下熱血沸騰。

受到多年冷淡的肉tǐ在一瞬間爆發，就連唇，都想親吻他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