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選擇，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莫歡愉想，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永無天日。

　　只可惜，她還沒有抱一抱自己的兒子。

　　早知莫歡頌是這樣的人，干脆一開始就放棄這虛無縹緲的艱難報仇路途，把莫緩遲帶在身邊，至少還能做對普通母子，父母在天之靈，也會原諒她的不孝吧。

　　說到底，她為何如此執著于回來，即便查明真相大仇得報，莫家也不會再現當日榮華，死去的父母更不會復生，還可能搭上這輩子。

　　這一點其實她很清楚。

　　或許在這五年間，她一直不甘心的，不止是莫家的冤案。

　　莫歡愉可能還是放不下眼前的這個男人。

　　即便多次警告自己，即便說好了要將此人從心上剔出，但骨子里生出的渴盼，是她無法控制的。

　　她無法忘記，十八歲初次見他，少年青澀的面貌，四目相對的時候，那雙眼中的壓抑和野望，早已將她吞噬。

　　但看樣子，只能到這里了。

　　因為池霍，已經放開了手。

　　“莫小姐，我們走吧。”

　　她的大腦已經停止運轉，只是目光仍釘死在他身上，從他的側臉，望到他的后背。

　　誰讓莫歡愉曾經愛過池霍。

　　動過心的人，或許注定永遠都是失敗的那一方。

　　可惜，她還想知道，如果終有一日他發現她才是真正的莫歡愉，那副冷漠的面容，會有怎樣的表情。

　　自稱醫生的男人拽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力氣大到已經勒出紅印，而她卻感覺不到。

　　“站住。”

　　就在莫歡愉踏出會議室的第一步時，男人突然出聲喝住。

　　歐肅媛疾言厲色怨罵他：“池霍！你又想干什么，你難道也和這女人一樣瘋了嗎！”

　　池耀和悠悠開口：“怎么，你難道真要為了這個女人，放棄你付出無數心血的公司？”

　　男人的拳頭狠狠緊握，捏得指尖泛紅，微微顫抖。

　　不知怎的，他那未曾變化的冷清聲音，莫歡愉聽慣了的疏遠語調，此刻卻令她眼眶發酸。

　　人死不能復生，心死尚且可救。

　　她的心跳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再次猛烈跳動起來，回頭看，只見他的背影壯碩偉岸。

　　她心中無法避免地升騰起期待。

　　如果他真的做出了選擇，選擇相信她。

　　那莫歡愉一定也會毫不猶豫地堅信當年的莫家事件池霍并未參與其中，并連帶相信那天他抱著她，口口聲聲訴說的“莫歡愉我也想你了”是出自真心。

　　她就會奮不顧身地再次愛上他。

　　莫歡愉能做出的最后努力，就是翻出和他的往事，以挽回萬一。

　　“阿霍，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結婚那天，你說不論將來發生什么事，都要我相信你愛過我。”

　　憑借這句話，即便后來再有何等荒謬的事接踵而來，莫歡愉都能心懷一絲留戀，決絕仍不滅。

　　未等池霍有反應，莫歡頌先紅著眼眶言道。

　　“歡頌！你怎么可以這樣……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不論什么心事都說給你聽，這話是我告訴你的！你現在精神不定，竟利用這些來蒙騙阿霍，看樣子你的確需要接受治療了！”

　　莫歡愉驚詫地搖搖頭，分明是她曾經天真，對親近的妹妹不設防，幾乎把所有快樂和悲傷都說給她聽，現在反倒被她利用。

　　“阿霍，你記得我右腿上的傷口嗎？”

　　對著莫歡愉說完這些她又轉身面向池霍，撩起裙子至膝蓋處。

　　“離婚后我發現我懷孕了，本想告訴你，可因為妹妹她幾次以我名義胡鬧，你當時已經對我沒有好感了，我在追你的時候不小心絆倒，為了孩子不敢打麻醉做手術，五年了，這是落下的病根。”

　　這事莫歡愉從來沒有經歷過，聽都沒有聽她提起！

　　可膝蓋上綿延至她大腿的傷口的的確確存在著。

　　莫歡愉有些混亂，到底是這五年間寥寥幾次見面時她偽裝得太好沒有發覺，還是自己真的記憶精神出了問題。

　　池霍看向莫歡頌傷口的眼神，可以證明這事真的發生過。

　　沉默一陣，池霍仍舊背對著她，只是拳頭慢慢松開了。

　　“……不管怎么說，她是你的妹妹。送她去最好的醫院吧。”

　　“是！這是當然的！”

　　莫歡頌眼含淚光激動答應下。

　　不知怎的，莫歡愉竟不怪他。

　　看過那些醫院證明和親子鑒定，以及剛才腿上的傷口，莫歡愉本人都有些恍惚，懷疑起這一切的真實性來。

　　且不論他之前要她做“莫歡愉”，是不是出于愛意。

　　如果是，那他們眼中真正的莫歡愉正帶著池家重要的長孫站在那里。

　　池霍選擇了他們母子，既能得到莫歡愉，坐上城池董事長位置的籌碼也變多了。

　　池清對著醫生們揮揮手，“帶她走吧。”

　　莫歡愉雙腳無力，幾乎是被拖出會議室的。

　　臨了最后池清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她也沒參透。

　　說到底，他們池家一家人，心里各懷鬼胎，哪個都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只是莫歡愉沒能看見，她拐出門口的那一瞬間，男人原本松開的拳頭再次攥起，且比剛才愈發狠，肩膀一下子無力垮了下來。

　　——酒店地下停車場。

　　莫歡愉被粗魯地塞進車里。

　　“你們要帶我去哪里……”

　　她已經無力反抗，也沒有了那個心思。

　　“莫小姐稍安勿躁，到了你就知道了。”

　　男人獰笑著，莫歡愉意識到情況不妙。

　　她顫抖著手想要開車門，“咔吧”一聲，門被鎖上。

　　車輛駛出停車場時，她透過窗戶瞄見廖向繁站在酒店門口。

　　“向繁！”

　　莫歡愉用力拍著車窗，她確定和他四目相對了。

　　可他卻動也不動，以一種復雜的目光眼睜睜看著她被粗暴地按回車座。

　　“原來他也不信我……”

　　這個世界上，莫歡愉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