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這里，還有這兩個地方。”他對葉禎心說，“去這四個地方采集水樣拿回監測站檢測。”他看了看葉禎心，林森說她從英國回來，想來對這周圍的地形也不太熟悉，又是第一天上班，恐怕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去采樣。郁青山看了一眼林森，已經在跟工廠負責人和開發區的工作人員討論處置方案。林森在大隊已經工作了2年多，雖然平常嘻嘻哈哈沒個正經，可工作起來卻不馬虎。“我開車帶你去吧。”他說。

　　車子沿著山路往下開。

　　今天的天氣很好，微醺的暖風從車窗外吹進來，禎心的心情卻異常沉重。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尤其是想起那幾只死雞和那只小土狗……還有那兩個被沖走的工人。

　　“你說，那兩個工人……”她忍不住問。

　　“基本沒希望了。”郁青山回答。如果是被水沖走，熟悉水性的人尚有生還的可能，可是這是礦漿。

　　禎心沉默，她不曾想過自己第一天上班就要面對死亡。

　　郁青山感受到身邊的人的沉默。他看了葉禎心一眼，只見她正襟危坐，神情凝重。

　　這時候車載電話響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媽來電”，他沒有戴藍牙耳機，直接免提接起來：“喂，媽。”

　　“你今晚幾點下班？”擴音器里傳出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果斷干練。

　　“不知道，可能要加班。”

　　“張阿姨說家里弄來一箱不錯的梭子蟹，我讓她蒸了送幾只到你家去。你要是回家晚，就當宵夜吃。不說了，我要上飛機了。”話音剛落，就掛了電話。

　　郁青山無奈笑笑，對葉禎心解釋：“我媽，女強人。一年到頭飛在外面。她知道我愛吃梭子蟹。”

　　葉禎心點點頭表示理解，其實她的父母也不太常在家。“這個季節的三疣梭子蟹最肥，今年梭子蟹大豐收，價格又好。”她順口說了一句。

　　“是嗎？不是冬天的蟹才好吃嗎？”

　　“當然不是，三疣梭子蟹春天最肥。這點我是專業的，我研究生就是研究梭子蟹的。”

　　“不會吧？還有人讀研究生專業研究梭子蟹的？”郁青山果然不其然地震驚了。

　　禎心笑了，介紹起自己的專業來，車內的空氣變得愉悅。打開了話匣子，兩人之間的陌生感也一點一點消失了。雖然是山路，郁青山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車又是越野車，兩人很快就到幾個指定的地點采集好了水樣。兩個靠近事故地點的監測點的河水已經變得渾濁，很明顯已經被礦漿污染，其余兩個點的水質肉眼看去還算清澈，有沒有受到污染就需要帶回實驗室做進一步的實驗。

　　暮春天氣，日上三竿，陽光微炙。

　　葉禎心采集完最后幾管水樣，蓋上蓋子貼好標簽，依順序放進箱子里。

　　額上冒出細密的汗水。葉禎心初中畢業就去了倫敦，眾所周知，那是個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天太陽的地方，雖然假期也會去度假，但大多是去北極、芬蘭、挪威，加拿大那種地方，她不喜歡曬太陽。因此，她的皮膚出奇的白，此刻被太陽一曬，白皙的皮膚里透出灼灼的紅，加上那一層細細的汗水，就想夏日里從冰箱里拿出來放在室溫下的水蜜桃。

　　“好了。”她拎起箱子，對郁青山揮了揮手。

　　奇怪，他發什么呆。

　　郁青山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那回去吧。”他剛要轉身，目光落在不遠處，神色一滯。

　　“怎么了？”禎心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天氣溫暖，河道兩旁的水草瘋長，郁郁蔥蔥。配上后面蔚藍色的天空，那色調像極了日劇里場景，風景極好，可待禎心看清楚河對岸的水草叢里那個灰白色的影子，頭皮猛然一麻。

　　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