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是個“B”
作者:宗昊|發布時間:2018-04-25 10:04|字數:3488
李新民一度認為自己能活著就是個錯誤。30多年前生他的時候,一起呱呱墜地的本來是兩個嬰兒。李新民只是其中的“B”。那個“A”,也就是李新民的孿生哥哥,在出世1個小時后被宣告死亡。據說是因為生的時候羊水進入了他的氣管,生下來就不會哭,醫生救了幾下,放棄了。
李新民的媽是那個時代的女強人,懷胎九月了還堅持工作在崗位上。李新民的爸從結婚那天開始,就把自己一股腦地交給了老婆。老婆說什么自己干什么,指哪打哪絕不含糊。面對老婆肚子里自己的骨肉,看著老婆仍然是一幅英勇就義的工作狀態,他并不敢多說什么,只能盡量早回家,多做家務。那個時侯的人都那樣,誰家不生個三個五個的,要是哪個婦女剛大了肚子就休息在家吃閑飯,才會招人恥笑。李新民的媽骨子里就要強,堅持一切如常,上班干活洗衣服扛大米,在眾人的贊許和老公的提心吊膽中等來了預產期。
李新民無法想象,自己的媽懷著兩個孩子竟全然不知。懷胎十月,老媽沒有照過一次B超,沒有驗過一次血,甚至連起碼的葉酸都沒吃過。后來每逢父母想起那個沒有哭過一聲就沒了的兒子的時候,李新民就說:“幸虧沒了。不然活著也是個傻子!”
有一陣子,李新民還慶幸,如果生活中多了那個兄弟,自己的日子一定會受到影響,也許就不是今天這個過法。按照自己父母的實力,保不齊,哥倆只能供一個上大學,那自己會成什么樣?不敢想。
可是后來,成人了、長大了,李新民對生活的真實和無情感受得越來越深刻的時候,他又在想,為什么死的不是他呢。為什么那個“A”非要搶在他前面擠出去,去嗆那口羊水呢?
李新民家里關于“A和B”的秘密始終沒有外傳過。一家三口都小心翼翼地保守著這段歷史,確切地說,是李新民和他爸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不在他媽面前提起。因為往事不能隨風,自從進入了40歲,李新民的媽就仿佛一直處在了更年期。狂躁,點火就著,看家里的兩個男人都不順眼。老的窩囊,小的沒出息,永遠無法跟誰家那個小誰相比。每每看著兩個人運氣,老太太就總能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想起那個已經記不清模樣的嬰兒。嬰兒死的太突然,兩口子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這在日后的描述上形成了障礙。但是只要老太太一說:“我的兒啊。”李新民就知道,老媽叫的絕不是自己。
全世界,除了李新民家里人,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是姚逸。姚逸是李新民的中學同學,確切地說是師妹,低李新民兩級。他上初三的時候她上初一。兩個人在同一所學校里讀書,可是班級在不同的樓層,分享不同的老師和同學,生活軌跡本沒有交集。可是在一個周一的早晨,李新民認識了姚逸。
每周一是李新民最頭疼的時候。初三了,雖然身在重點校,但是自己的成績在班里也就排在中間靠前的位置。這個地方實在是尷尬。如果排在中間靠后,或者干脆就是后幾名,考生和家長也就踏實了。中考前麻利兒地選個中專職高,也就省心了。要是在前幾名,也好辦,只要不出意外,考本校乃至更好的名校都可以。凡是好學生都不用著急,一模前,老師自然就會透口風給你,報個什么志愿,或者干脆就保送本校了。
可惜李新民不行。功課在中間,座位在中間,性格緘默,言語無多。男生熱愛的足球他不玩,女生眼里的白馬王子也沒他。別人或者高調地學習或者高調地戀愛,兩撥人互相瞧不起,可兩撥人里都沒他。李新民家里三代沒有上過大學的,他這一輩只有他一個人上了重點中學,算是和大學沾了邊。這是讓李新民的爸媽在家族中頗有面子的一件事。也正是因為這個,李新民的媽才更關心兒子的學習。
初三了,李新民課本上那些物理化學幾何英語,對于爹媽來說無疑就是天書。自己輔導肯定沒戲,找家教,舍不得。李新民的媽能做的就是每周去一次學校,追在老師屁股后面問情況。問了班主任還不行,還要把六門主課的老師都問一遍。可惜,老師們總是不能給出新民媽期待聽到的答復。所有的老師對這個中間檔次、貌不出眾的男生都印象不深。問多了,也只能擠出了一個“還行吧”、“還得努力”什么的。臨到中考了,再給這樣的答復,李新民的媽顯然是不能滿意了,對老師沒辦法,只能逼自己的兒子,把名次提到前5名去。只有這樣,李新民才能引起老師的注意。
每周一早上,李新民都會消化不良。在家里吃的這頓早飯是什么基本上記不住,但是老媽的叨嘮卻能繞梁三日,有時候甚至到了課堂上,耳朵里還塞滿了老媽不滿意的斥責。這個周一,李新民照例裝了一腦袋批評和鼓勵走到了校門口,可是還沒進校門就被攔住了。
李新民抬頭看了看,初一的值周生們照例分為兩列站在校門口檢查。可是他卻沒有照例佩戴校徽。校徽這東西對于重點學校的中學生來說,相當于小學生的紅領巾,是上學上課的必需品。尤其是周一,因為有升旗和訓導主任訓話的儀式,規定學生們是一定要穿校服戴校徽的。李新民別的好處沒有,可遵紀守法是一等一的。別的同學都是把校徽放在筆盒里或者別在書包上、帽子上,遇到檢查的時候象征性地戴一下。可是李新民通常是把校徽規矩地別在胸前,而且一戴就是一周。
可是,就在這個早晨,李新民偏偏疏忽了。攔住他的初一小男生還沒有開始發育,個頭小小,一臉“可逮著大魚”的興奮,笑容控制不住地洋溢在臉上。他指著李新民光禿禿的前胸說:“同學,你的校徽呢?”
李新民看著眼前這幾個小嘎嘣豆,忽然有了幾分學長的底氣。他故作平靜地說:“忘家里了。”
“忘家里了?”小男孩歪歪頭,想擺出一副派頭訓訓他,可能短時間內又沒想好詞,只好反問李新民:“那你說怎么辦?”
李新民知道,自己可以不屑一顧地大步流星地走進去,但是,小崩豆就會盯住他進了哪個班,然后在他的值周記錄上狠狠記上一筆。然后,他所在的班級就會出現在當天的廣播當中。如果李新民是班里別的男生,他們會毫不在意。記吧!怕你呀!
可李新民真怕!他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可能出現的后果,比如,老師會按圖索驥地找到他,會在班里點名批評他,會在他媽再次來學校打探情報的時候告訴她,會……李新民不能再想了,再想,老媽的那些叨嘮就又要出現在自己耳朵里了。
李新民跟小學弟商量:“先讓我進去吧。中午我回家取回來行不行?”
小嘎嘣豆聽李新民這樣說,本來自己還有點底氣不足,在這個學校里,他才是新兵蛋子,誰都比初一的學生牛。可是既然李新民先認識到錯誤了,小學弟免不了要賣弄一下手里的臨時權利了。
“你干嘛不現在回去拿?”小男孩壞笑著問。
李新民有點火了。現在回去?還趕的上第一節課嗎?為了拿個破校徽遲到,這不是丟西瓜撿芝麻嗎?自己有病啊!
李新民很嚴肅地說:“這不行。我會遲到的。你可以把我名字記下來,中午我取回來找你銷賬。行不行?”
小男孩說:“那我也可以現在就給你記下來。不用名字,你哪班的?”
李新民真生氣了,提高了聲音說:“你誠心是吧!”
小男孩沒想到李新民會發火,不留神地退了一步。李新民的聲音也確實是足夠大,邊上其他的值周生也被他喊過來了。一個個子不高、梳著馬尾辮的小女孩走過來,看著李新民,又看了看小男生,問李新民:“是不是沒戴校徽?”
李新民氣鼓鼓地,說:“是。但是我得進校,我要遲到了。”
小女孩把小男生拉到一邊,低語了幾句,然后走過來問李新民:“你是初三的吧?”
李新民反問:“你怎么知道?”
小女孩忽閃著大眼睛,說:“上周我去你們班查衛生,見過你。我知道你是哪個班的。你不說我們也能登記。”
李新民很奇怪。上周五,的確有值周生來查過衛生,當時他正在用濕抹布擦黑板。他用余光掃見了這群小嘎嘣豆。但是他可不知道,人群里就有今天這個小女孩。他更奇怪的是,自己長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眼睛小,個子中等,臉色也不白凈,還適時地長著幾粒青春痘。留著個最普通的半寸。很多人面對面地見過自己之后都不記得了,這個女生卻偏偏能在看來一眼側身后還能認出自己!
見他不說話,小女生接著說:“知道你是初三的,時間緊任務重,今天就不用回去取了。”小女生伸手進自己的上衣兜,掏出一個東西來遞給李新民,說:“給!我這里還有一個,你先戴上吧。不然課間升旗的時候還要查,你們班還得被扣分。”
李新民這才看見小女生手里拿著一枚校徽。他有點感激,接過來,對女孩道謝。女孩笑笑,轉身招呼同伴回班,快上早自習了。李新民看見女孩子的笑容很好看,很可愛,右邊的小臉下方有個淺淺的酒窩,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酒窩都是長一對的,小女孩卻只長了一個,還是那樣淺,好像是故意不想讓人發現似的。可是女孩的眼睛好大啊,在大眼睛的襯托下,覺得她的鼻子嘴巴都是那樣的小巧,小鼻頭還挺挺的。李新民有點呆住了。要不是早自習的鈴聲響起,李新民還發呆呢。
初一的值周生們一起往班里跑了,別人叫小女生的時候,李新民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她叫“姚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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