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并不是很深，所以程慕歌并沒有去醫院，而是千方百計的將糾纏不休的黃亞強甩掉，帶著樹玉回到了自己租處，翻出了藥箱，一一拿出剪刀，紗布，消毒水和云南白藥，開始讓人包扎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幫程慕歌包扎的是陳濤，而且下手的力道很重，看得出來是故意的。樹玉看著程慕歌直皺眉，汗水將她額前和耳邊的頭發打濕了，想接過紗布，但一接觸到陳濤兇惡的眼神又不敢吭聲。

　　“你和張蓓蓓是怎么回事？”程慕歌忍著疼，盯著陳濤。

　　“我的事你管不著！我還想問你，那黃亞強八十萬的欠款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即墨寒是什么人嗎？”

　　“賤人！”

　　“賤人弄死流氓有千百種方法。你去招惹誰不好偏去惹他？你知道他計較起來你是什么下場？”

　　“讓他弄死我啊！”

　　“陳濤！~~啊！”

　　陳濤用力給程慕歌的手臂纏了個死結，然后將剩下的紗布消毒藥胡亂的塞進藥箱里，往柜子上一擱就去洗手。

　　“程慕歌，之前就一直聽說你被一個混混老大垂涎著，從大三開始一直纏著你，但想不到是黃亞強啊。我加入鐵月幫純粹是太無聊，跟著他們去打人放火挺好玩的。八十萬的高利貸，聽說他給你的期限是三個月吧。我還聽說到時候你還不了就得跟他一輩子。我還真是好奇，你借他八十萬是為了包yǎng小白臉嗎？一輩子也不長，到時候你媽出院了還可以一起辦母女婚禮，多好啊~~”

　　背后砸來一個物體，陳濤身子一閃躲過，瓷杯砸在地上頓時碎成碴片。陳濤轉身看到程慕歌臉上隱忍的怒火，眼底閃過一絲痛快，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這才開始打量起程慕歌的房子。

　　這里屬于郊區房，偏老舊，因為房租相對便宜，離地鐵和公交站只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所以這里房子格局雖然偏窄，但還是挺多人喜歡往這里扎堆。為了留住比較優質的租客，有些地方已經開始重建新樓房，但一年半載內絕不會輪到程慕歌這里。

　　房子是兩房一廳，似乎被重新裝修過，木質地板和墻上的瓷磚看著挺新，也有可能程慕歌搬過來的時候很好的清理過。家具全是以前的房子搬過來的，布藝沙發、茶幾、電視等擺設得十分妥當，看著簡潔大方，陽臺上栽種著幾盆長壽花和鳳尾竹。

　　“真是很好的掩蓋了窮酸氣。看在你媽差點死的份上，我不去找你麻煩，你也別找我的。走了，在這多呆一分鐘都覺得晦氣。”

　　陳濤走之前投過來厭憎的冷眼，讓程慕歌覺得心力交瘁。她雙手撫了撫頭發，低著頭，直到樹玉發出聲音，她才想起來樹玉還在房間里，把她帶回來，卻把同樣受傷不輕的她完全忘記扔在角落里，程慕歌一陣內疚。

　　她重新拿出藥箱，幫她清理著臉上的傷痕，順便做了個簡易的冰袋讓她敷著。

　　“又要好幾天不能去上班了，可能場所都不想要我了。三十萬的高利貸怎么還啊？”樹玉已哭得紅腫的眼睛再度擠下淚來。

　　程慕歌給她倒了杯水，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你還要替洪柱還債？”

　　“他是我老公，我不幫他誰幫他？如果我不給他還，他就要去我家鬧，騙村里的人說我在外面另找男人，給我們家抹黑~~”說到痛心處，樹玉再也忍不住哭起來，顯然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怎么不離婚？”

　　“離婚？”樹玉懵住，仿佛第一次聽到這新鮮詞。

　　“離了婚你就不用忍受這些了，你可以過得自在些。”

　　“他家和我家只隔了三條路，五個房子，每次我只要說不跟他了，他就回老家四處說我不要臉，我爸媽都被他氣倒過好幾回了，一直罵我不檢點。當年他家給我爸媽兩萬彩禮，我家才湊夠了錢從泥房里搬到紅磚房，我走了他們家就會把房子收回去的。我弟弟小時候腦子燒壞了，妹妹也嫁人了，我爸爸媽媽身體又不好，在老家里他們家偶爾還能給我們家送點糧食，我怎么離得開他嘛？”

　　程慕歌聽得心里不是滋味，那時候只知道她家境況不好，但沒想到那么不容易。可是，這樣的生活也不是出路。

　　“你有工作，可以把多余的錢寄回家里，總比全部拿去給洪柱還賭債強。跟他一起生活的這段時間里，你掙的有一分錢能寄回家過嗎？有花過一分錢在你身上嗎？”

　　樹玉眼神游離，似乎想起這么多年來讓她糟心的日子，原本只是抽噎，轉眼就哭出聲音來。

　　“你別擔心，如果你害怕，我可以陪著你去辦理離婚手續。”程慕歌輕拍著她顫抖的肩膀，“你和他沒有關系了，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語也就沒有意義。你們不用去理會別人說什么，這都妨礙不到你們的生活。你別再哭了，眼淚是咸的，碰到傷口會很疼。”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

　　“今天是周末，民政局不上班。如果你做好了決定，明天我可以請半天假陪你去。”

　　樹玉止住了哭聲和眼淚，程慕歌以為她想通了，但她緊接著說出來的話讓程慕歌覺得晴天里炸下一個悶雷。

　　樹玉說：“我和阿柱沒登記過。”

　　“什么？”

　　“我們沒領過結婚證，只是在村里辦了酒席，拜了天地，在我們那里就算是讓祖宗給承認了，是真正的夫妻了。”

　　以前的樹玉即使被欺負了，也會說聲沒關系然后繼續笑著工作；她仍和以前一樣沒什么主見，但生活得卻非開心；她不介意別人對自己別有用心的接近利用，今天不開心的事情第二天就會忘得干干凈凈。可現在，程慕歌找不到她以前的半點影子。

　　“慕歌，我知道你想幫我，就像以前一樣。可是你也有很煩惱的事情。那個叫黃亞強的，你欠他的錢，欠好多，可他不是好人。還有剛才那個陳濤，他好像很恨你。你也過得不安心。還有李總，哦對了，李總。”樹玉青腫無神的臉轉過來看著程慕歌。

　　程慕歌心臟沉了一下，可卻不動聲色的抬起眉，“怎么？”

　　“你還記得他嗎？前幾天在場所里，其實李總也在。你化了妝，他也不確定是不是你，然后一直問我。”樹玉想起那天和李總剛說了幾句話，就被張蓓蓓帶來的保鏢拖進了后臺。

　　樹玉繼續說：“他還認得我，問我有沒有見過你。他哪里是記得我，他是記得你，想知道你的聯系方式。慕歌，其實我好羨慕你。”

　　程慕歌看著樹玉幻想一般的神色，不知道她的這份羨慕從何而來。就在今天，她還使了些卑鄙的手段讓李總離她遠點。李總看中的只不過是她一時的青春靚麗，犯不著為了她魚死網破放棄他后半輩子的榮華富貴生活，總會有比她漂亮有情趣并且還能識時務的美人去貼李總的錢包，她只是為雍容華貴氣度大方的華蓮女士不值。她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讓彼此離得遠遠的。

　　她反而希望自己能像樹玉那樣簡單的生活，至少她可以有很多種選擇，只要樹玉狠點心。

　　“樹玉，如果你真打算要幫洪柱還那三十萬的高利貸，最好能早點想到辦法。鐵月幫的高利貸每天都會漲，推遲兩個月都會變成你想不到的數字。”

　　樹玉驚恐：“還會漲？三十萬我已經還不起了還會漲？我能去哪里能一下子找到三十萬來還給他們啊。”

　　“三十萬只是今天的數字，明天會更多，過一個月就會變成今天的兩倍。”

　　樹玉直搖頭，突然想到什么猛的握住程慕歌的手，“慕歌，我知道你和他們認識。我求求你，拜托你。去和他們老大求求情，讓他們不要再漲了好嗎？錢我肯定會還的，讓他們不要再漲那么多錢。我一定會還錢的。”

　　程慕歌抽回自己的手，“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怎么會呢？我看得出來，他們老大喜歡你，你去求情的話他肯定會看在你的份上寬恕我們一些時間的。”

　　程慕歌無動于衷的站了起來，眼看著樹玉幾乎就要給她下跪，只好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欠他們八十萬嗎？那八十萬的債，本金三十萬，三個月期限，利息是五十萬。”

　　程慕歌語氣平靜，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但卻讓樹玉仿佛跌入了黑洞里，不可思議。

　　“我看得出來那個叫黃亞強的應該很喜歡你，他為什么要這樣對你？三個月八十萬，你要怎么還啊？”樹玉想起剛才陳濤說的，這才覺得理清一些思路，還想繼續問，被程慕歌打住。

　　“你有閑情去理會我的事情，還不如想想接下來剛怎么辦吧。”

　　樹玉軟下身體，“對的對的，該怎么辦怎么辦？啊，慕歌，我們就這樣把阿柱丟下，他會不會被切一個腎出來賣了？”

　　面對現在的樹玉，程慕歌突然升起一絲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