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動作嫻熟地發動引擎，將車駛離瀟湘苑，車燈將眼前的高速公路照得一片晶亮，路的盡頭卻仍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去的時候，芣苢還坐在他身旁，回去時，卻只剩下他一個了。

　　路牌顯示離隧道還有五公里，過了隧道便是市區，那里住著瀟瀟，往后的黑路，有瀟瀟陪著他，仿佛確定了一般，心如磐石落回原處，他不孤獨，一點也不。

　　可是為何？他將右手撫上心口，那里像是被疼痛給壓碎了一般？

　　芣苢坐回梳妝臺前，從一堆珠光寶氣的首飾里拿出那面懷鏡，里面照出自己蒼白的臉蛋，眼里卻莫名地噙著淚花，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

　　見到季白雖然糾結卻也是歡喜的，可是這歡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去不到幾尺，便爆裂歸于烏有，只留下忽然若失的悵然。

　　她用手指摳著鏡框邊沿的污垢，一不小心，指甲斷了，一陣悶痛傳來，打轉的淚花終于有個理由流出來，滴落在字槽里，晶瑩閃亮地映著那幾個字：“采采芣苢！”

　　她坐立不安地要活動，卻頹然使不出勁來，好比楊花在春風里飄蕩，而身輕無力，終飛不遠！

　　她想著，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古人誠不欺我！

　　什么舊愛，新歡，幸福，與否，都見鬼去吧，她只要媽媽活著就好！

　　周煜烊回來的前一天，葉子被打到住了院，而兇手是她的老公金大雙。

　　芣苢趕到醫院時，透過未完全遮掩的門縫看到一個身材細長的男人在病床前走來走去，寬闊有力的肩膀上架著一張文質彬彬的臉，很像時代劇里面的文藝青年，骨節分明地手掌使勁揉搓著自己的臉。

　　“寶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你原諒我，我一時沒控制住，我跟你保證，我下次再也不會了，好不好？”

　　芣苢推門進去，直接忽略掉金大雙說道：“葉子，我來看你了，你怎么樣了？”

　　沒有人回應她，金大雙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一副悔不當初地表情，芣苢看著那張臉，腦子里只有四個字在回蕩━━斯文敗類！

　　金大雙語氣低沉而煩躁：“芣苢，你來了啊，你看……我這……”

　　芣苢心里雖恨透了他這種打女人的齷鹺舉動，卻不敢過于表現出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只冷冷地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你怎么不把她打死算了，免得她老管你！”

　　金大雙雖然詫異一向文靜的芣苢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當下自尊受損，覺得她多管閑事，卻礙著周煜烊的面子，不敢對她怎樣，只放低姿態道：“你……好好陪陪她，我去樓下買點水果上來！”

　　芣苢未作理會，只是背對著他，靜靜地立在床邊。

　　待金大雙走后，芣苢才敢仔細地看躺在病床上的葉子，嘴唇被打得都腫了，額頭也纏著繃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烏青的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