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一月的冷風肆意穿街走巷，挾裹著一卷濕氣，像是悶著一股勁，要將今年遲遲不落的雪循著個時機，一頓子傾瀉。

　　城西老街的一處紅墻矮樓，周梓歆拉開窗，冷冽的風瞬時撲面襲來，把精心燙卷的空氣劉海給掀翻了。

　　她趕緊闔上窗，眼底隱隱透著幾分憂慮，“天氣預報的大風預警真不是吹的啊，待會兒妝不會都花了吧……”

　　周梓歆和男友凌越愛情長跑八年，越過了七年之癢的坎，可在近期卻總感覺有些乏力了。為了這次難能可貴的約會，她連妝都給化上了。

　　室友魏小然走到她身側，順勢撥了撥她的頭發，勉強規整一些，“你家凌越真會選日子，完美避開了所有晴天艷陽日，非得在這種鬼天氣約會？”

　　“他的事業正處于上升期，這段時間工作忙，總是開會加班，我都應該理解他。”

　　周梓歆伸手撈了一件大外套披身上，嘴角露出一道淺淺的弧度，“我總不能為了談戀愛，耽誤他的前途吧。”

　　魏小然一臉無奈，“你就給他找借口吧，”她又掃了一眼周梓歆高挑纖細的身形，“看你這么瘦弱，出個門我都擔心你被吹跑咯，他會過來接你吧？”

　　周梓歆滯了滯，只是一閃而過，又笑了起來，“嗯，這里巷子窄，他把車開大路上，我自己走出去就行。”

　　“那我先把送你出去？”魏小然的目光凝在周梓歆的手上，幾根纖弱的手指正無措地擰著衣擺。

　　周梓歆趕緊擺手拒絕，“哦不用，你不是在準備漫展的衣服嗎，就不耽誤你啦！”她拎了茶幾上的小包，慌也逃似地躥出門外，大門砰的一聲緊閉了。

　　周梓歆和魏小然早在大學時期就已經是上下鋪的革命戰友了，畢業之后，共租一間六十平米的兩室小公寓，躋身在這座偌大的城市里，螻蟻般地生活著。

　　算起來，兩人認識六年了。

　　周梓歆最不擅長撒謊，她心里越慌張，手指的小動作就越多，魏小然和她相識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的。

　　凌越根本不會來接周梓歆。

　　周梓歆逆著風走到大路上，空蕩蕩的街景，只剩下冽風下的飛沙走石，以及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身軀。

　　老城區原本就鮮少有車流經過，想在今天這樣惡劣的天氣打車就更沒指望了，她將大衣裹得更緊些，一路走向路邊的公交站臺。

　　和凌越約定的見面地點在C大校區，一家別賦情調的咖啡廳，叫“暖色”。

　　遙記得當年，周梓歆考上C大，凌越去了千里之外的N市。周梓歆20歲生日，凌越坐了28小時的火車，來到C市為她慶生，就是在這家“暖色”。

　　周梓歆望著眼前的“暖色”，依舊是當年的模樣，眼底氳開了一片溫情，像是什么都沒有變？

　　周梓歆推門而入，掃了一圈卻未見凌越身影，自顧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杯拿鐵，一杯焦糖瑪奇朵，謝謝。”她知道，凌越最愛喝的就是拿鐵。

　　當鐘表的分針兜兜轉轉，繞過半周，桌面上的咖啡漸漸消散了熱氣，添了涼意，周梓歆怔怔望著窗外，險些以為凌越要放鴿子的時候，他來了，遲到了半個小時。

　　凌越身穿一件駝色風衣，衣擺落在小腿上，襯出他修長的身型，客觀來講，凌越的確擁有一副好皮囊。

　　他邁著匆匆的步履進門，走至周梓歆的對面，開口便是幾分責備的語氣，“我還沒來，你怎么就給我點喝的了？”

　　周梓歆迎上前的笑容凝在嘴角，略有些手足無措，“我……以為你很快就來了。”

　　凌越脫去外衣，搭在椅背上，眼里是掩不住的不耐煩，“都說了工作上一堆事情要做，我已經盡快趕過來了。”

　　他沒再看她，只是向服務員招手，“再來一杯摩卡。”他并沒有注意到，周梓歆面前的咖啡也已經生涼。

　　周梓歆被懟得有些懵逼，一時間，好像真覺得是自己過于咄咄逼人了？可她不想讓今天難得的約會陷入僵局。

　　深吸一口，重新揚起微笑，“你喜歡上摩卡了？我記得你之前最愛喝拿鐵的。”

　　他眼簾微垂，竟躲開了她的目光，開口的聲線里存著一絲細微的波動，“嗯……就是想換種口味了。”

　　“好吧，下回我就記住了。”周梓歆淺笑著，替他把涼了的拿鐵撤掉了。“我們上回見面還是兩星期前呢，你也是穿的這身灰色毛衣。”

　　凌越低頭看了一眼，褪去外衣之后露出的灰色毛衣，他還真不記得，上一回見周梓歆穿的什么，或者說，壓根就沒在意過。

　　“我給你買的黑色毛衣不合身嗎？”周梓歆陡然來了一句，云淡風輕的提起。

　　凌越卻是一滯，目光卻出現短暫的迷茫，他哪里記得周梓歆給自己買的黑色毛衣？隨即，又打發了過去，“穿過，碰巧拿去洗了。”

　　周梓歆隱隱察覺到哪里不對，她向來敏感細致，清亮的眸子將凌越的一舉一動盡數收納，此時此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時鐘滴答滴答的轉動，不停歇，也不知疲憊，可眼前這對小情侶分明不在狀態。

　　凌越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手表上，眉眼微皺，聊天也是興致缺缺地搭上一兩句，他有些心不在焉，這樣的狀態壓根不像是來約會的。

　　“你還有別的事情？”周梓歆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詢問。

　　“你還要吃些什么？芒果口味的慕斯？”凌越看了她一眼，掠過一瞬的猶豫，以及周梓歆看不懂的情緒，像是內疚？還是為難？

　　“不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直說啊，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還有什么事情可以瞞著對方的？”周梓歆笑著，聲音卻含著幾分澀意，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沒底氣呢。

　　他沉頓片刻，說，“周梓歆，我們分手吧。”

　　周梓歆抬眸，笑容褪盡，她張了張嘴，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片刻的死寂，她仿佛聽見呢心底碎裂的聲音。

　　半晌，她才緩過一絲勁來，眼里全然是不可置信，“為……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