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曹氏船塢
作者:鏡焉|發布時間:2018-09-13 08:00|字數:3246
一架小舟悠悠蕩蕩,白色的風帆如鳥羽,鼓著翅膀,借著海風送行。
曹令如一手控帆,往日束到手腕的衣袖上卷,露出一雙纖纖玉臂,被海水打濕了,顯得愈加嬌嫩。此時的她感受著海風,臉上顯出舒適愜意的神情來,與岸上掌著曹氏商行穩重溫潤的曹娘子不同,更多了三分嬌俏、三分英氣,呈顯出素日被刻意掩蓋的韌性。連那看來在海中極不起眼,似隨時都要被崩雪碎瓊似的海浪吞了的小舟,在曹令如的掌控下都有了幾分破浪而行的豪氣。
不一時,曹令如駕著小舟便到了一座不大的小島。從這邊看過去,還能隱約見著泉州碼頭的繁華。小島上山壁削直,算不上直插云端,卻也令人望而生卻。被海水常年擊打侵蝕的低處礁石嶙峋,斑斑駁駁的海貝珊瑚碎屑嵌在上面,人手若是拂過去,都可能被劃破得鮮血淋漓。
曹令如并沒有停駐,反而沿著小島邊緣慢慢的轉向島的另一面。島上山勢隨著小舟的行駛漸矮,直到背向泉州的一面時,豁然開朗,碧藍的海水涌在海島的環心,幾座高大的海船被山勢擁護,數不清的匠人們在這些尚未完成的海船上爬上爬下,一點點拼接出可以乘風破浪遠洋海外的模樣。
原來這小島竟是呈凹字形的,一脈海水涌入島心行成海灣,兩邊山勢環抱,如險峻粗糲的手臂溫柔的擁住柔軟的心,恰好遮蔽了旁人的窺伺。這位置優越,形勢得天獨厚的小島,正是曹氏造船的船塢所在。曹氏一座座高大海船,均是出自這里。
挨著海灣的出口,有兩處碼頭。一處是行駛海船的,頗為開闊,吃水也深,常年用巨大的擋板隔著,只有新海船出海時才會打開。另外一處偏僻些的則十分窄小,是供船塢人員來往補充物資所用,吃水也淺得很。曹令如就將小舟停在這處碼頭。
兩個守著碼頭的護衛一見曹令如就笑了,趕緊兩步替曹令如將小舟挽好:“娘子來了?郎君在最里頭。那最大的海船快造好了,眼瞅著可以出塢了,郎君親自盯著呢!”
曹令如手里提了個食盒,從小舟上跳下來,笑意盈盈,慢條斯理的將衣袖放下來系好:“兩位大哥辛苦了。秋天的桂花釀近來好了,就在舟上,兩位大哥拿去給眾位分一分。”
“哎呦,那可謝謝娘子了!”
曹令如輕提裙擺,小小繡花鞋在遍布粗糲砂石的海岸款步,只留下一個個細小的窩,不一會便進了船塢深處去。
越向里走,見到的海船越大。最外圍的海船瞧著大小與沙氏海商隊的差不多,均是向外賣的。泉州不少跑近海的海商隊都是買的這些船。到了中段位置,就是曹氏海商隊自己用的了,對于曹氏海商隊來說是中等,對別家來說卻已經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了。
然而到了中心,緊挨著山勢的位置,就可以見到三艘可怖的龐然大物。若將外圍的船比作貍奴,那中段位置的是豹子,而最中心的,便是百獸之王的猛虎。這三艘海船,單只甲板上的船樓就有中型海船那么大了,五根尚未掛上帆的桅桿傲然佇立,一根根的曹令如環抱都抱不過來。
曹海就在正中間那艘海船上,站在甲板上,與一群工匠一起要將正中的桅桿立起來。他上衣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露出半身銅色,他正側彎著腰,一邊的肩膀頂在桅桿上,與一眾工匠一起用力,肩膊上虬結起一塊塊肉疙瘩,撐得皮膚油亮。若是叫人見著曹海此時的樣子,哪能認出這是曹氏海商隊的大東家,只怕要當個普通賣苦力的工匠去!
曹令如站在船下仰望,卻覺得爹爹身上流下的汗水都被陽光照得閃著光,連帶著爹爹人也高大炫目得很。她左右看看,腳下速度快了起來,幾步到了船邊,一把抓住垂在船舷的繩索,手上一用力,腳下踩著船身一蹬,整個人蕩起來,跟飛在半空了一樣,裙擺飛揚,似一朵盛開的木芙蓉借著風力,從船下飄到船上,打著旋落下。落下時雙足又點在要立起的桅桿頭上,下腰一彎,雙手撐地,雙足一旋,正借了一點力將桅桿向上踢去,與曹海和工匠們一起,徹底將桅桿樹了起來。別看曹令如動作不小,然而食盒始終穩穩當當,連點晃動都沒有,里頭的東西自然也都安好。
曹海早瞧見了曹令如,桅桿一立好,就大步向曹令如過來,臉上還帶著埋怨:“你這丫頭,一來就胡鬧!叫人看見像什么樣子?這是泉州里頭叫那幫老狐貍都頭疼的和氣生財曹娘子?”
曹令如才不怕曹海,身子一扭,嬌嗔:“爹爹這是不高興見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作勢轉身就走。
曹海哪舍得女兒,忙把人拉住:“好好好,是爹爹錯了。爹爹看見令如高興還來不及!”
曹令如聽了爹爹服軟,頓時眉開眼笑,拉著曹海在甲板一處坐了,將食盒里的東西一一擺出來:“爹爹在船塢辛苦了。上秋我釀的桂花釀好了,昨兒我親手挖出來的,今兒特別帶給爹爹。今早在市集恰好遇到有人賣鹿肉,我想著爹爹長年出海,海上的東西吃的多,倒是山里的吃的少,就特特買了做給爹爹嘗嘗鮮。還有這蕨菜,在山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然而爹爹跑海,到底綠的見的都少,故而也不怕爹爹笑話,給一起拿來了。”
有了女兒的孝敬,曹海簡直眉開眼笑,大口吃喝,只覺得滿足得很。
曹令如覷著曹海臉色,又給曹海滿了杯酒,卻是悠悠緩緩的嘆了口氣。
曹海瞧著粗豪,對女兒的事情卻是細得很,立時停了筷子望過去:“怎么了?”
曹令如笑笑,只搖頭:“沒什么。爹爹吃呀,難不成是女兒做得不好吃?”臉上輕愁卻是攏著未散。
曹海忙拉過曹令如的手,焦急:“出了什么事?難不成是哈氏的又來找你麻煩?待爹爹回去將哈氏的小子揪出來揍一頓!”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真是恨不得馬上回去揍人的架勢。
曹令如緊抓住曹海,賠著笑臉:“爹爹說什么話,哪有這樣的?再者,女兒也不是因為哈氏。”
“那是什么?”
曹令如卻是低頭不語。
“快說呀!令如,你是要急死爹爹呀?”曹海哪受得了曹令如這分明愁緒未解,卻偏偏不肯說出來叫爹爹添煩惱的樣子。
“不是的……”曹令如抬頭望著曹海,又避開了眼睛,輕吁,“到了月底,爹爹又要出海了。這次要去大食,爹爹一走怕要一年吧?”
曹海一愣:“是呀,去大食呢,少說也要一年的時間。”
“又得一年,見不到爹爹了……”曹令如強撐起一個笑臉,給曹海布菜,“爹爹,多吃點!”
曹海立時明白曹令如憂愁的什么:“令如……爹爹……唉,爹爹也想你呀……”他一年里大部分都在外頭跑船,有時候去得遠的,大食、大秦這樣的地方,一年來回行程都是緊趕的,有時候得個兩三年時間才行。別說曹令如想他,他哪里不想曹令如呢?就這么一個女兒,至親至愛的,卻沒法如別人家一般敘天倫之樂。
曹令如抿了嘴唇,輕啟檀口:“那,爹爹,女兒同您一起去好不好?這樣,女兒就可以一直跟爹爹在一起,陪著爹爹了。”聲音如化在空氣里一般,輕輕緩緩的,渡到曹海的耳內。
“和……”曹海才要答應,猛地省過來曹令如說的是什么,斷然拒絕,“好什么好?你一個女兒家家的,哪有出遠海的道理?呵,這是把對那幫老狐貍的手段用到爹爹身上了啊!”說完察覺口氣有點重,忙又補了,“船上那么辛苦,爹爹怎么舍得?”
曹令如被曹海戳破,也不裝了,扭身生悶氣:“你舍不得我辛苦,就舍得丟我一個人在家!說得好像我跟那幫老狐貍周旋就不辛苦一樣!”
曹海無奈,想安慰女兒,卻又不能答應曹令如要跟著出海:“令如,別鬧性子。從來沒有女兒家跟著出海的。船上都是些糙漢子,在海上一飄就是許久,連陸地都見不著,一個個沒臉沒皮邋遢得不成樣,哪能叫干干凈凈的你跟著他們一起混?那不是臟了你么?”更不堪的曹海說不出口,但他知道曹令如能聽明白。曹氏海商隊他管得算嚴的,海上憋久了,還有一些腌臜事呢。若是別的海商隊,尤其聽說大秦那邊的,還有特別在船上養羊的!更是連說都沒法說!
曹令如懂得爹爹的意思,到底也沒強爭,失落的垂頭。她也想出海啊,也想見見爹爹口中那色彩斑斕的外番景象,心里向往得緊。
“令如……”
曹令如甩開曹海的手,從衣袖里取了張請柬出來,只賭氣:“這是市舶使大人著人送來的,又到了招待番邦商人設宴的時候了,市舶使大人特特囑咐,請爹爹務必前去作陪。”丟了請柬在曹海身上,轉身躍下海船,向碼頭而去。
曹海望著女兒背影,也只能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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