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娘子，能給我，什么？曹氏，又能給我，什么？”巴利多不為所動，只直直盯著曹令如。

　　曹令如搖頭自嘲：“如今令如不過是階下囚，哪還有資格對巴首領說什么？何況，既然是令如有求于巴首領，則理應是巴首領提出要什么。否則，若是令如給出的不合巴首領的意，才是不美。”

　　“聽聞，曹氏，富甲天下？”巴利多問。

　　“不過是外人謬贊。”曹令如謙遜。

　　巴利多卻不大懂，皺眉：“怎么，曹氏，不夠富？不是說，曹氏海商，獲利甚厚？假的？”

　　曹令如無奈。宋人講究謙恭虛心，不自夸，然而這些外番人卻沒這樣的習慣。只好再解釋：“我曹氏確有些錢財。”

　　巴利多頷首：：“有錢，就好。我，不要別的，只要錢。”他指著曹令如，“我，不但要曹氏現有的錢財，還有，以后的，所有錢！”

　　曹令如挑眉：“巴首領這是何意？”她挺直脊背，故意曲解，“這是要我曹氏年年向巴首領進貢？”

　　“進貢的，不是所有。”巴利多毫不掩飾意圖，“聽聞，曹氏只有，你一個女兒。想必，你的父親，會將錢，全部留給你。娶了你，便是得了，曹氏。”

　　曹令如捏緊拳頭，靠著椅背，身體挺得筆直，雙唇緊緊抿著，顏色褪成蒼白。好半天才擠了個笑容：“巴首領，未免，強人所難……”

　　巴利多卻笑了，意有所指：“我不信，曹娘子，沒想到。難道，曹娘子叫我來，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否則何必有意梳理自己？

　　曹令如氣極反笑：“怎么，在巴首領眼里，我是來色yòu你的？巴首領還真是好大臉！你一個小國野人，哪里值得我色yòu？我堂堂曹氏商鋪的掌權人，不過是虎落平陽，你就真當我可以任意欺辱嗎？”

　　“那曹娘子，大可，慢慢想。”巴利多并不多勸，直接站起就走。

　　曹令如看著他毫不留戀的步子，不大的屋子，不過兩三步就走到了門口。風吹來，藤席做的門隨著風輕微的晃動，掀開一道口子，顯出外面樹上橫斜的枝丫，滿目翠色。

　　巴利多抬手，掀開藤席，半片綠色，半片天空，猝不及防的撞進曹令如的眼中。風裹著潤澤清新的氣息，也伴隨而至。

　　巴利多走出去，背著身，藤席被放下一些，那些綠色，那片天空，還有清新潤澤的風，都將被繼續隔絕。

　　“等等！”曹令如終于開口，咬緊嘴唇。

　　巴利多站住，手還在藤席上，但也沒回身，更沒重新走進來，似一定要等曹令如把他要聽的話徹底說出來。

　　“我……”曹令如屈辱合眼，“我應。請，巴首領，準備婚禮。”

　　“今晚，便是我，與曹娘子的，大喜。”

　　藤席被徹底放下，斷了外界的光。

　　如果說前一晚是山寨里的海盜們慶祝抓來了一票肥肉，還頗為克制；這一晚因為是他們首領的大喜，便整個沸騰起來。一排排的桌椅被擺在山寨正中，一盤盤的食物鋪滿了桌子，一壇壇的酒摞滿了地面。正中間的篝火恨不得燃得比天還高，鼓樂聲響亮得要把星星都震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艷艷的紅色，眉飛色舞的樣子就好像將有喜事的是自己一般。

　　曹令如安靜的坐在房間里，一桶沐浴的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里頭還飄著細長的紫色花朵，如同一朵朵蝴蝶一般。幾名侍女站在一旁，不聲不響，像木頭雕出來的似的，并不對曹令如做任何催促。

　　輕輕嘆息，曹令如起身，早已被松綁的一雙纖纖玉手搭在領口，又停了半晌，才寬衣解帶。修長雪白的腿邁入浴桶，曹令如將自己沉進去，只露了頭在水面。

　　侍女們這才動起來。有的站在曹令如的身后，為她解開發髻，清洗頭發；有的站在曹令如的旁邊，執起曹令如的藕臂，將水撩撥在上面……曹令如便靜靜的，任憑這些侍女服侍。

　　沐浴畢，曹令如披散著頭發站起，望著面前被拿過來的蘇吉丹服飾蹙眉：“我不穿這樣的衣裳！換我原本的衣裳來！”蘇吉丹無論男女，皆是裸身跣足，只用一條布圍在腰間。這樣的衣裳，曹令如怎么能忍受？縱使不見人她都受不了！

　　侍女不動，只捧著服飾恭順的彎腰在曹令如面前。

　　“這樣的衣裳，我不穿！”曹令如推開擋在面前的人，取了自己原本的衣裳重新穿好。幾名侍女并沒有功夫，自然攔不住曹令如的動作。她漆黑的長發散在背后，濕淋淋的垂下去，又長又直，將到膝彎，“告訴巴首領，去取我曹氏海船上帶的衣裳來。否則，就不要想什么婚禮。曹令如答應嫁他，是為了我曹氏一千多人！然而若是用這種方式羞辱，曹令如寧可一頭碰死，也絕不接受！我大宋有言，一死百了。曹令如死了，也不必再顧及曹氏的人了！大不了，地府里見！”

　　侍女中有懂漢話的，聽著曹令如這威脅嚇人，忙向其余人使眼色，自己退出樹屋。

　　曹令如這才坐在鏡前，任憑留下來的侍女給她梳頭。不是宋人的高高發髻鬟鬢，而是綁成了蘇吉丹式的一個個小辮子。曹令如這一頭長發，編起來這幾個侍女一起也要許久。

　　頭發編到一半，之前退出去的侍女回來了，捧著的是一套紅色的喜服。這本是海商隊帶出來，要奉給大食國王的貢品，只這么一套。艷到烈火一般的紅為底，燦如正午陽光一般的金線繡制，喜服上的鳳一身羽毛栩栩如生，引吭的樣子仿佛能聽見嘹亮的啼鳴。闊大的裙擺層層疊疊，壓出無數褶皺，教原本只在裙邊描了一層的金線密密層層的交疊，炫得幾個蘇吉丹侍女看都不敢看。更令她們手足無措的是，這套衣裳，她們連穿都不知道怎么穿，那么繁復的一件件，華麗得讓人自慚形穢，碰觸這套衣裳仿佛都是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