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蘇明反握著手電筒砸在男人后腦勺上的時候，真的是一點力氣也沒留，憤怒幾乎沖垮了他的理智，直到溫熱的血濺到他的臉上還有眼睛里，才終于讓他清醒過來。

　　他是突然想到自己滿臉是血的猙獰模樣，八成會嚇到曹英才停了下來。

　　曹英倒是真的被嚇著了，不過跟韓蘇明想的不一樣，她是被韓蘇明的突然出現給嚇到了。她仰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韓蘇明，玻璃破碎的手電筒把光折射得亂七八糟，讓原本就已經三年沒見的韓蘇明，看起來更加陌生。

　　“英子姐，你還好嗎？”可等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喊著英子姐的時候，曹英又覺得他其實一點都沒變。

　　“……大半夜的，你怎么到這兒來了？”曹英沒回答韓蘇明的問題，反倒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來看你的，”韓蘇明異常直白地說道，曹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來看我？”

　　韓蘇明認真地看著曹英的眼睛，“我想見你。”

　　曹英看起來更茫然了，她卻一本正經地沖著韓蘇明點頭，“哦，那挺好的、挺好的。”

　　韓蘇明嚴重懷疑曹英其實就沒聽清自己說的是什么。

　　果然，她說完那句話，就眼神發直地看著自己，像是一貫運作良好卻突然壞掉的精密儀器設備。韓蘇明半跪在她的身旁，沒有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也沒有把已經暈厥過去的男人拉起來再暴打一頓泄憤，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他在等待著她的重啟，韓蘇明莫名地相信，這對其他女人來說，可能是天塌地陷的事兒，在曹英面前卻算不得什么。

　　天空被閃電再一次撕扯開來，遠處的雷聲也更近了，一陣清涼的疾風貼著草尖吹過，曹英猛地打了個寒顫，緊接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低頭一瞧，才發現自己穿在短袖外面的灰藍色外套已經被撕扯得不像樣子，短袖被風吹透了，自然覺得冷。她想著有總比沒有強，抬手想要拉扯外套，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居然一直攥著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

　　這是那個男人扒她衣服的時候，她拼命伸長了胳膊才摸索到的，本想用它問候男人的腦袋瓜子，結果卻被韓蘇明搶了先。

　　曹英把石頭扔在一旁，指腹上全是被劃開的小細口，她不在意地往外套上蹭了蹭。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她好奇地看著韓蘇明問道。

　　韓蘇明的臉上似乎略過了一抹笑意，不過光線太暗，曹英也不能肯定，“……我只是覺得不太對，所以就過來看看。”

　　他沒說實話，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實話，他總不能說感覺到了曹英的氣息吧。這話真要是說出來，那他跟那個被自己砸暈的混蛋，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差別了。

　　“多虧了你的‘不太對’，要不然姐就要這臭流氓給欺負了，”曹英有些沒心沒肺地笑著說道。

　　韓蘇明卻在搖頭，曹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沒有心力去追究了。她想要站起來，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身上疼得厲害，大概是剛才掙扎的時候太用力了，無意間扭傷了肌肉或者關節什么的，最后還是韓蘇明彎腰攙著她的手臂，她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曹英一站穩就走到被韓蘇明丟到一邊的男人身旁，她低頭看著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男人，對方還暈著呢，后腦勺被碎玻璃劃開了兩道口子，傷口不深，但是血流得挺多，看起來挺嚇人的。

　　“臭流氓！”曹英狠狠地一腳踢在那男人的背，男人無意識地呻yín了一聲，曹英又用力踢了兩腳才算完。

　　“英子姐，你現在要回農場嗎？”韓蘇明問道。

　　曹英點了點頭，“對，我跟家里說好了，今天晚上會趕……”

　　她突然停了下來，匆忙抬手去摸自己的頭發，她的馬尾辮早已在掙扎的過程中亂成一團，沾滿了折斷的草莖草葉，她稍稍松了口氣，緊接著沖著韓蘇明揚起了頭，纖細修長的脖頸在時不時閃現的光線下宛如天鵝一般，韓蘇明的耳朵尖兒一下子就紅了，他趕緊把頭轉到一邊。

　　“蘇明，我臉上沒有傷吧？”曹英緊張地開口詢問。

　　韓蘇明趕忙低頭湊近了瞧，他太過慌張了，一時間湊得太近了，兩個人的呼吸都撞在了一起，曹英條件反射般地退了一步，腳后跟正好踩在了男人的手指頭上，男人凄慘地叫了一聲，韓蘇明這才想起自己手里還拿著手電筒呢！

　　“下巴跟脖子上有一點淤青，不過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

　　韓蘇明這時候已經明白了曹英的意圖，她不想讓家里人擔心，準備地說是不想讓趙奕強擔心。韓蘇明不太明白，他知道曹英在趙奕強心目中意味著什么，也明白趙奕強在曹英心中的分量，不然曹英也不會直接放棄高考跟他結婚，雖然曹英在信里把放棄高考的理由歸咎在賺錢上，可韓蘇明知道這不是實話。

　　按照他們兩個的關系，還需要隱瞞這件事情嗎？

　　韓蘇明看著正在梳理頭發的曹英，默默地思考著。

　　他知道自己男女感情上的想法不同于常人，宋卓說過他好幾次，感情跟化學方程式不一樣，誘發因素太多，不能一概而論，“別以為你聰明，就以為自己可以用邏輯思維來審視、分析感情，感情跟邏輯是嚴重不恰的。”

　　韓蘇明之前并不在乎這些，可現在他突然有些后悔當時沒聽宋卓再多說兩句。

　　躺在地上的男人快醒了，他無意識地發出嗯嗯唧唧的聲音，打斷了韓蘇明的思緒。韓蘇明起身從拖拉機后斗翻出一卷麻繩，動作有些笨拙地把男人捆成了一只粽子，然后丟在一邊。他正想跟曹英商量一下怎么處置他呢，整理好頭發的曹英卻先開了口。

　　“人還沒醒呢？你沒把他打死吧？”曹英的動作神情還有語氣，都跟韓蘇明印象中完全不一樣，韓蘇明看著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我剛才摸過了，還喘氣呢。”他冷冷淡淡地回答。

　　曹英把腳踩在男人身上，用力推了他兩下，男人還是不動，“沒死也沒醒，這可就麻煩了。”

　　“您想怎么處置他都行，就算是想把他扔進荷塘喂魚，都沒問題。反正黑燈瞎火的也沒人看見，捆上石頭往塘里一扔，爛成渣子也不會有人發現。”

　　男人其實已經醒了，他原以為自己被打一頓也就完了，畢竟根本都沒得手啊，連衣裳都沒拔干凈呢！沒想到現在居然有了生命的危險。他一時有些慌了，扭了扭身子想跑，發現根本動彈不了之后，張嘴就想要喊救命，結果“救”字才喊了一半，韓蘇明就把手里早就團好的毛巾塞進他的嘴里。

　　“喂魚啊？不至于吧，說不定還是初犯呢，先讓我問問，”曹英說著蹲在了男人面前，擺出和顏悅色的模樣，“說說吧，干這事兒多久了，一共糟蹋了幾個姑娘啊？”

　　男人順著曹英之前給出的桿子往上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要不是嘴巴給堵住了，能大喊冤枉。

　　“瞧你這意思，是一個也沒有？死到臨頭還不說實話是吧，”曹英起身沖著韓蘇明揚了揚頭，“扔下去吧，雖然活著挺浪費的，不過死了起碼能讓荷花開得更好看點。”

　　她話音剛落，一道紅色的閃電就從那兩個人身后劈了下來，枝杈扭曲、肆意張揚，卻還是沒有眼前兩個人的笑容狂妄，男人第一次有一種被獵食者盯住的感覺。

　　“都快下雨了，趕緊著，我可不想淋濕了自己，”那個漂亮女人一臉不耐煩地催促道。

　　旁邊的年輕男人明明一副上位者的姿態模樣，卻真的像是碎催一樣聽命照辦，他拽著自己背后的繩子就往荷塘邊上拖，幸好是第一次干這種活兒，手腳不太麻利，一個“不小心”就把他嘴里的毛巾給碰掉了。

　　他趕忙在隆隆雷聲中大喊，“兩個，兩個，我只糟蹋了兩個女人！”

　　“只糟蹋了兩個？”曹英冷著臉重復了一遍，她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叫什么名字？”

　　“王……孫科。”男人明顯沒說實話，不過曹英跟韓蘇明也懶得揭穿他，兩個人合力把他扔上了拖拉機。

　　“王同志，不好意思，車上貨裝多了，只好委屈你一下了。”曹英笑盈盈地跟他解釋著，王同志嘴里說著“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事實卻是，倘若不是他的腦袋都快扎進自己褲襠里了，他肯定會一口咬掉那個賤貨的鼻子！

　　拖拉機啟動了，一開始朝東開，開了不到三里地又改朝北開。王同志一開始還能猜出拖拉機的行駛方向，可沒多一會兒人就暈了，只覺得天旋地轉，胃里更是一陣陣地翻騰，只是控制著不吐出來嗆死自己，就已經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好了，王同志，你到地方了，下車吧。”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同志終于聽到那個女人輕快地說道。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韓蘇明抬腳從車上踹了下來，他的左臉先撞在了地上，然后摔了個實打實的狗吃屎。等他好不容易爬起來，拖拉機早就開走了，他對著車離開的方向破口大罵，幾乎問候了曹英跟韓蘇明的祖宗十八代，想他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了，連警察都奈何不了他，今天居然他媽的在陰溝里翻了船！

　　他絕對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他已經記住了那對狗男女的臉，還知道她們就住在南苑農場，他打定了主意，明天，不對，今天晚上他就要去報復他倆，他要讓他們兩個好好知道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樣的人物，自己的所作所為犯了……

　　“那里躺著的是什么人！”一道光突然打在他的臉上，他慌忙抬手去遮擋，完全忘了自己身上麻繩還沒解開，整個人跟個陀螺似的翻倒在地上。

　　“是我是我，”他故意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上前直接扯著他的頭發，把手電筒懟在他的臉照。

　　“你干什么的，快點松開我，我警告你不要作……”他半瞇著眼睛恐嚇對方，光線太強了，他什么都看不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藏藍色。

　　“王建民！”對方突然沖他大喊了一聲。

　　他條件發射地應了一聲“到”，聲音還沒落下來，他就知道這下全完了。

　　“還真是你啊，王建民，全國通緝犯，”張信和興奮地直拍大腿，他死死地抓著王建民的頭發，沖著派出所里的值班室大喊，“老王、老王，快別睡了，趕緊起來，馬上給公安部五局打電話，我抓著個通緝犯，那個糟蹋了十幾個大姑娘的強jiān犯！”

　　張信和是李家埠派出所的臨時工，他一直在等待一個立功表現的機會，因為所長跟他說了，立了功就能轉正。他問過所里的老警察到底怎么樣才能立功，“犧牲了可不行，我犧牲了，誰伺候我娘啊！”

　　“想立功啊，簡單，”有人沖他拍了拍前兩天才拿到的通緝令，“瞧見了沒，這些都是通緝犯，只要抓著一個，就算你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