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我只要你！”方子雯沒有半份矜持跟猶豫地沖著韓蘇明喊道，在沉靜的夜色里，這樣無畏驕縱的嘶喊都擁有了別樣濃烈的情感，可再濃烈的情感卻也探不到韓蘇明的心里。

　　“你要我？”他搖了搖頭，“不，你不想要我，你只想要我的臣服，要我像其他人一樣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之下，滿足你的虛榮跟好勝心。方子雯，你應該明白，更應該知道，不可能每個人都會被你迷倒、都愛上你，你勸你不要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了，這樣根本沒有價值，更沒有意義。“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我就是喜歡你，這有錯嗎？”方子雯被韓蘇明說中了心事，臉色不免有些難堪，可她現在騎虎難下，當然不會輕而易舉地松口，讓韓蘇明離開。

　　韓蘇明的眼神變得有些柔軟了，他看著方子雯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個大聲哭叫著，一定要吃掉家里最后一個雞蛋的小女孩。方子雯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她的手指摸索著攀上被自己撕開的連衣裙前襟，揪著上面被扯斷的線頭，“蘇明，我是……是真的……”

　　“喲，我這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啊？小兩口正吵架呢！”一個流里流氣的男青年突然冒了出來，打斷了方子雯還沒組織好的話，他之前不知道躲在哪兒一直偷看呢，大概覺得現在是上臺的好時機，便嬉皮笑臉地往湊了上來。

　　他拿手撩著自己過長的油膩頭發，眼神還不三不四地在方子雯的胸前打轉，“哎呦喂，吵得還挺厲害，連裙子都給撕爛了，現在的有些人還真是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啊！”

　　“臭流氓！”方子雯羞得滿臉通紅，趕緊背身用雙手捂住胸口，男青年還在那兒斜著眼睛嘿嘿沖她笑，韓蘇明不動聲色地上前，把方子雯擋了個嚴嚴實實。

　　“你，麻利兒給我滾蛋，別礙事！”男青年見他文弱，以為是個好嚇唬的，便兇神惡煞地開了口，結果韓蘇明神色如常、半分不退，他有些意外地瞪著韓蘇明，不屑地冷笑了一聲，突然提高了嗓門喊了起來，“誰是流氓啊，就算是長得漂亮，也不能胡說八道，是不是啊哥兒幾個！”

　　聲音剛落在地上，四五個男人就從不同的地方呼啦啦地圍了上來，個個都打扮得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誰說我們是流氓啊？”一個穿著紅色喇叭褲的男人站得最靠前，他用力抽了一口煙，鼓著腮幫子故意把煙吐向方子雯的方向，看著她捂著口鼻咳嗽的樣子，笑得很是不懷好意，“既然都已經被人當成流氓了，咱們要是不干點流氓該干的事兒，是不是也太不像樣兒了？”

　　“沒錯！”剩下的幾個人興奮地應和著。

　　晚上10點的后湖本來就人少，偶爾有幾個路過的，還沒來得及看清這邊的情況，就已經被他們連嚇唬帶趕地轟走了，方子雯跟只受到過度驚嚇的雛鳥一樣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拽著韓蘇明后背上的衣服，全然沒了之前的張狂勁兒。

　　“蘇明，我們該怎么辦啊？”她的聲音抖得都快聽不得了。

　　韓蘇明聞聲收回觀察著那些人的眼神，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穿紅色喇叭褲的男人大概是這一伙小流氓的頭目，他狠嘬了最后一口煙，抽到煙屁股短得幾乎燙手，才扔到了地上，抬腳碾滅了火星。他壞笑著上前想去摸方子雯的臉蛋，結果方子雯往韓蘇明身后躲得更深了，他摸了個空，搓了搓手指，轉臉就把火氣撒在了韓蘇明的頭上。

　　“跟你商量個事兒成嗎？”“喇叭褲”抬手想要抓住韓蘇明的后頸，態度宛如對待一只不知好歹的野貓。韓蘇明面色冷冽地歪頭躲開，他愣了一下，只是低頭輕笑，像是完全不在意，可下一秒鐘卻變了臉色，扯著韓蘇明頭頂的頭發就往自己眼前拽，邊拽還邊用賤兮兮的聲音湊到他耳邊繼續問，“哥們看上你的女人了，借來用一晚上，好不好？”

　　他做好了韓蘇明會暴怒的準備，這樣的羞辱哪個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韓蘇明的性格，結果韓蘇明直接打開男人的手，說了個“好”字，就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了。

　　沒人想到韓蘇明居然會答應，更別說這么痛快了，一群人都傻在了原地，直到用尖叫聲表達驚恐的方子雯狠狠地瞪了“喇叭褲”一眼，他才反應過來，趕緊大吆小喝地招呼自家小弟，把韓蘇明給堵了回來。

　　“我他媽的最瞧不起你這樣的男人了，關鍵時候居然丟下自己的女人！”這回他是徹底氣急敗壞了，用盡全力的兩拳狠狠地搗在了韓蘇明的肚子上，他喘著粗氣看著韓蘇明跪在地上干嘔，然后揮手示意小弟上前，“給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他往后退了兩步，心煩意亂地劃斷了三根火柴，才總算點著了新塞到嘴里的煙，他看著旁邊臉色難看、眼角閃著淚光的方子雯，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他叫王凱澤，在南城掃聽的話還算有點名頭，說出去也能鎮幾個場子、唬幾個人。前兩天他帶著小弟到北城晃悠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方子雯一個人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等人。

　　按說就方子雯那個打扮，平日里他是絕對不敢上去招惹的，可偏巧那天喝多了點，腦子一抽居然湊上去說便宜話，結果方子雯臉色還沒變，車里的司機卻沖出來一耳光抽到他的臉上，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知死活。新跟著他的一個冒失鬼從地上撿了塊磚頭，直接就拍在了司機頭上，流下來的血當場就把司機白襯衣的前胸都給染透了。

　　濃烈的血腥味就像是一記悶棍敲在了他的頭上，酒意頓時一掃而空。有機靈的認出了小轎車的車牌號，“這好像是方書記的車”，要不是有小弟扶著，他當時能直接跪在地上求饒，方子雯看著他嚇到煞白的臉，直接笑出了聲。

　　“別害怕呀，這樣好了，你幫我個忙，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方子雯無辜地聳了聳肩，“又或者咱們照章辦事，送你們去派出所。你應該是他們的頭兒吧，你選一個好了。”

　　王凱澤沒想到方子雯居然讓他帶人假裝流氓，說是要以此來考驗自己男朋友的忠誠跟人品，而且“男朋友”要是在關鍵時刻表現不好，就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更重要的是讓她出了這口惡氣，所以這頓揍必須得她說停才能停。

　　“大小姐，您看這是不是差不多了？”王凱澤看了眼被圍在中間拳打腳踢卻沒有求饒半句的韓蘇明，忍不住替他求情，“再這么揍下去的話，真出了人命可就……”

　　“出了事兒有我給你兜著，你怕什么，”方子雯乜斜地看了他一眼，跟看陰溝里的老鼠似的，帶著明顯的惡心與嫌棄，“做人家大哥，膽子還這么小，能有什么出息啊！”

　　“您教訓的是、您教訓的是！”王凱澤諂媚地回道。

　　他之前偷偷打聽過韓蘇明，發現方子雯根本沒說實話，什么男朋友啊，韓蘇明根本就瞧不上她。他當時還想不通韓蘇明怎么能看不上方子雯呢，現在他算是明白了，不僅明白了，還有點佩服他。人長得精神，又聰明，還是要出國留學的人，就是運氣不好，居然讓方子雯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看上了，還有膽量拒絕她。換作是他，真的是嚇都要嚇死了，更別提……

　　“你們在干什么！趕緊給我住手，我已經喊警察，他們馬上就來！”

　　王凱澤順著聲音的方向一看，讓來人給嚇了一跳，一個大肚子的女人邊喊邊抱著肚子往這兒跑呢！他第一反應就是回身去看方子雯，結果發現她早就歪在地上假裝暈了過去，立刻明白了這個大肚子的女人是她認識的人。

　　“阿魯，先別打了，趕緊把那個大肚子弄走，”王凱澤抬手拍了拍長頭發的后腦勺，擔心他不知道輕重，又攬著脖子特別囑咐了兩句，“動作輕著點，千萬別弄出人命來！”

　　“放心吧大哥，我辦事兒，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阿魯說著就大搖大擺地朝著女人走了過去，兩臂一展就把她攔了下來，“你個大肚子要干嘛！邊兒呆著去，別在這兒沒事找事兒，知不知道！”

　　“我為什么要走？我不走，你們是什么人，憑什么欺負我弟弟！”韓蘇雨到底是月份大了，身體不夠靈活，怎么也繞也躲不開眼前的小青年。她快生了，醫生讓她多溜達溜達，到時候生起來快些，她今天出門的時候晚了點，結果剛走到后湖邊上，就看到地上扔著一輛自行車，車座子上還套著她專門給蘇明織的車套呢！

　　她隱隱綽綽地能看到蘇明在挨打，心里急得不行，索性用力推了一把擋著她的小青年，然后叉著腰把肚子往前一頂，扯著嗓子又喊了起來，“快來人呢，打人了，死人了，要出人命了！警察快來啊！”

　　“嘿，你個大肚子還真是不知道死活啊！”阿魯把袖子一擼，擺出要對韓蘇雨動手的架勢。

　　王凱澤先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先別打了。”

　　他也懶得管方子雯了，再這么折騰下去，就算方子雯放過他，警察給招來了也夠他喝一壺的。他看了一眼給揍得鼻青臉腫的韓蘇明，掙扎著要起身的韓蘇明居然也準確地睜開眼睛回看他。雙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韓蘇明早就發現他是方子雯找來的，一時心虛，趕忙轉頭朝韓蘇雨走了過去。

　　“廢物點心，連個大肚子都擺不平！”

　　就算是被人看穿了，流氓的氣勢也不能丟！王凱澤怕煙嗆著韓蘇雨，離她還有好幾步就把抽了半截的煙用手給掐了，結果有點慌，給煙頭燙了一下，他趕忙低頭吹了吹，手指頭的疼勁兒還沒下去呢，就聽到女人慘烈的一聲叫喚，等他抬頭的時候，發現大肚子已經一臉痛苦地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

　　“大哥，我……我什么都沒干啊，我就是讓她到別的地方去……”阿魯也給嚇得夠嗆，抓著他胳膊的手都在哆嗦，“真的，我碰都沒碰她一下，她自己就……”

　　“不是你推的，難不成還是她自己摔的！”王凱澤現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阿魯。

　　“大……大哥，那現在怎么辦啊？咱們……咱們快跑吧，真出了人命，那是要槍……槍斃的，大哥，我……我還不想死！”

　　王凱澤也想跑，可他又覺得真要是跑了，這女人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都得完，現在送到醫院說不定還有救，可到時候人家問起來他這邊肯定也推脫不了責任……他這兒正天人交戰呢，身后的韓蘇明像一顆即將爆炸的炮彈般沖了過來。

　　阿魯以為韓蘇明過來是要跟他拼命，一下子慌了神，轉身就跑，結果慌不擇路，居然直接從欄桿上翻了下去，撲通一下掉進了后湖里。

　　“姐，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放心，你肯定會沒事兒的！”韓蘇明語無倫次地重復著這兩句話，他第一次失了鎮定跟從容，腦子里更是什么都沒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韓蘇明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不顧全身的疼痛把韓蘇雨抱起來，大步朝醫院走去，可原本走過千萬次的路，卻變得陌生異常，他站在叉路口猶豫了快兩秒鐘，才想起了去醫院的方向。他想要找出去醫院的最近路線，可腦子卻完全不聽使喚，里面塞滿了剛才韓蘇雨凄楚的慘叫聲跟痛苦難耐的臉。

　　韓蘇雨的手撫上他的臉，拇指婆娑著他的臉頰，微涼的觸感讓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哭了，他想跟韓蘇雨說話，問問她疼不疼、難受不難受，可他的胸腔里翻滾著更加兇猛的酸意，那酸意讓他根本無法開口。

　　他拼命壓制著，結果卻適得其反，直到韓蘇明摟著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聲說，“蘇明，別怕，我是假裝的。”

　　韓蘇明像是沒有理解這句話一樣，定定地看著韓蘇雨的眼睛，韓蘇雨一邊大聲哀嚎，一邊偷偷地沖著他眨了眨眼睛，她睫毛煽動的那一刻，韓蘇明覺得天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