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禮堂其實就是學校的食堂，兩位一體，每次開會的時候，只要把那些吃飯的桌子抬走，放到旁邊的角落碼堆摞起，空出場地就可以了，等到開完會再搬回去放好，便又是食堂。那是一棟南北向的青磚瓦房，窗子都是木格制作，坎上玻璃擋風，整個大禮堂一共三個大門，朝北門這邊靠近馬路，門口里面，左邊是食堂，右手邊是一個小賣部，專賣一些便宜的零食水果，雜牌煙酒，滿足這些零用錢匱乏的學生們，雖然說東西很便宜，但是貨真價實，絕無摻假。

左邊則是食堂供應湯水菜肴之處，那拐角旁邊經常會有一個中年婦女在賣烤餅，她四十多歲，身材稍微有點發胖，臉上經常笑瞇瞇的，說話也是輕言細語，非常和藹的模樣，她面前圍了一塊半舊的大圍裙，坐在矮凳子上，前面一個黑黑的煤爐子，煤爐子上面一口淺淺的平底鍋，在微微的冒著熱氣。看她怎樣烙制烤餅也是一種享受，她是個手腳麻利的女人，首先從旁邊的瓦罐里面提出一根纏著布團的木棍，那布團浸滿了茶油的，她捏著木棍輕輕地在瓦罐口甩了幾下，將多余的油甩掉，然后迅速地在鍋底上滑了幾圈，那鍋底就沾滿了油，咝咝冒煙，于是，空氣里便彌漫了茶油的清香，好聞極了。只見她快速地從右前方的小簸箕里拿起預先搞好的生胚，兩只手捏住輕輕一拉，再捏住胚邊捻了一圈才放進鍋里，幾秒鐘以后，那個餅迅速起泡脹大，她直接用手將它翻過來后就不管了，繼續放另外一個。那鍋一次可以擺放五個，輪流翻轉，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鐘吧，五個金黃色香噴噴的烤餅就疊成一摞擺在簸箕里，上面用干凈的白紗布蓋了保溫，等待吃它的主人來掏錢買走，那香噴噴的味道隨風飄散在空中，直往人的鼻子里面鉆，誘人食欲，令人嘴饞，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口水直咽。

國強和華純一兩個人走進大禮堂，里面已經很多人了，主席臺那邊已經布置好，校長，以及另外幾個學校領導早就坐定位置，還有一個人在臺子前面調試著話筒音響，弄得那播放的歌曲斷斷續續的變成了雜音，不堪入耳，難以為聽。

三年級共有六個班，三百多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非常熱鬧，每個班都是按照指示牌，在老師和班長的指揮下，列隊坐下。然后靜聽校長作冗長乏味的報告。就一個分科模擬考試，外加幾條學校紀律而已，原本二十分鐘就可以說完的，卻被校長和幾個學校領導國內國外形勢拖了將近兩個小時，同學們在下面唧唧噥噥的早就不耐煩 ，只是受紀律的約束，不敢越軌而已，到最后，聽到那一聲散會的口令，大家禁不住發出一陣歡呼，轟然散了。

華純一請國強，馬平原和另外幾個同寢室的同學吃烤餅，正在馬路旁邊的芭蕉林下坐著閑聊，他們的班主任唐老師走了過來。唐老師是一個中年婦女，個頭中等，齊肩短發已經開始有些灰白了，如同她身上衣服的顏色，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那一雙眼睛與別人有些不同，單眼皮，又喜歡微瞇著望人，給人感覺一種朦朧的美。她直接叫國強的名字，要他到辦公室去，說是有事情要對他說。

國強答應一聲，跟在她的后面走，他有點納悶，不知道老師想要說什么，看老師那一臉嚴肅的樣子，好像自己在哪里做錯了什么事情，令她不高興了。對這個慈祥和氣的班主任老師，他是敬畏和感恩的，高中生活已經兩年多了，老師給自己的關心和照顧非同一般，就像是跟她自己的兒子差不多，由此還惹了同學們的多少羨慕和嫉妒。

“唐老師，有什么事啊？”已經到了老師的辦公室門口，國強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你先進來坐下，我慢慢的跟你說。”唐老師先倒了一杯水給他，看他嘴巴里面還含著烤餅余渣，估計他想要喝水。

到了房間里面，接過老師遞過來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國強說了一聲謝謝，站到唐老師前面，“又是為了我選班讀書的事情嗎？”因為不知道什么事情，國強隨便猜測了一下。

“這個我等下再跟你說，先說你和你那個妹妹的事情。”唐老師在椅子上坐下后，說道。

“我和妹妹的事情，什么事情啊？”聽到老師這句話，國強是云里霧里，搞不清方向了，疑惑的眼光看著她，急徹地想要弄明白到底是為了什么。

唐老師的目光沒有離開國強的眼睛，她說：“五十七班的國美玲，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她是你妹妹，今天早上我們老師開會，校長對我說，有人打了小報告，說你們兩個人最近經常在一起，好像在談戀愛。”

談戀愛？

誰說的啊？

誰會這樣無聊啊？造這樣無中生有的事情出來！

“胡說八道！是誰說的啊？我————。”聽到老師那樣的話語，國強激動得跳起來，想要出粗口罵人，但是在老師面前，他還是忍住了，臉憋得血紅。

“你先坐下，不要激動。”唐老師向他搖手，制止住他的沖動情緒。

“我們兄妹在一起聊天，正大光明的事情，是誰要這樣————”純粹是誣陷嘛，國強仍然忍不住心里面的激動和委屈，咬牙恨聲，表白自己。

唐老師再次揮手止住他，然后說道：“事情會搞清楚的，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不過無風不起浪，你自己往后要注意，之所以校長今天又特意宣布紀律，只要發現在學校談戀愛的，一律開除，就是因為最近學校里面發現了好幾個這樣的情況，你是個聰明人，對你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千萬不要讓那些事情影響了學習哦。”

“我真的是沒有，唐老師。”國強感到好委屈，又無從辯解，雖然老師沒有直接說他。

唐老師點點頭，對他說道：“好啦，我相信你，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像你這樣從農村出來的，家里面送你們讀書不容易，自己要懂得珍惜，而且像你們現在這樣的年紀，什么都還沒有成熟，這么早就談戀愛，浪費時間和精力，影響很大的，不合適。為了自己將來的打算，還是多讀一點書，考上大學，畢業以后有了工作再說。”

感覺老師說的話很對，國強無言，點頭而已。

看他那個樣子，老師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她改變了話題，問道：“國強，我再問你分科的事情，你考慮清楚了沒有？”

“唐老師，對不起，說實話，我想去文科班。”國強回答，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里面非常不安，感覺虛得很，因為他明白自己的話會使敬愛的老師傷心的，可是選擇分科這件事情關系到自己的將來，又不能不表白。

“真的決定了嗎？”唐老師臉上卻顯得平靜，因為在她心里面，早有準備了，面對這個平時非常聽話的學生，在他身上，她是傾注了全部心血的，滿心希望他有一個美好的未來，雖然對他的執拗性格有些失落，但是并不影響兩個人的感情。

“是的，唐老師，對不起哦，我沒有順從你的意愿，辜負了你的希望，還請你原諒。”國強回答，他看見老師慈祥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急忙轉了臉，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生怕看久了，自己的意志力會減弱而改變主意，違背了自己。

“你這個傻家伙，我怎么會怪你呢？”女老師笑著說他，然后轉過了頭，她也不愿意讓學生看見她眼中的淚水，真是慈母一樣的心。

“對不起哦。”國強只能夠道歉，他的心里面也不好受。

“有什么對不起的，你能夠有自己的主見，這個很好，我只是有點遺憾而已，說句自私的話，我是真的希望你讀理科班，給我掙面子的。”說到這里，唐老師輕輕地嘆口氣，然后繼續說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勉強你了，往后自己努力吧，不要讓我失望哦。”

國強只有點頭答應，保證自己不會辜負這么好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