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大廳喧鬧如集市，孩童的苦惱聲，家長的安撫聲、訓斥聲，電話鈴的起此彼伏……在這熙熙攘攘的聲音中，陸一然靜靜第聽著周薇薇講述著畢業這幾年的

　　“大學畢業的時候我有很多選擇，選擇是看中它發展潛力大，做得好升職會比大公司快很多。第一年我做得確實不錯，實習期比普通職員短一半就轉正了，很快又提了助理員，那時候的我真的是壯志躊躇……后來我懷孕了。”她嘆一口氣，“從小到大家里都我都管得很嚴，我也聽話，一心撲在學習上。進了大學，除了學習就是參加各種活動，認識的男性都是‘工作關系’。畢業一年我都沒有交男朋友，家里開始有些著急了，那年回家過年，家里給我安排相親。對方人也不錯，沒多久我們就發生了關系，但沒想到就那么一次，我就懷孕了。”

　　世上的事就是這么奇妙，有的夫妻多年哭求用盡辦法都懷不上，有的人一次意外就能中獎。

　　“我很懊悔自己怎么就大意了，沒有做好防護措施，可是懷都懷了……我不敢打胎，怕對身體不好，再說那好歹也是一條生命，沒辦法，為了辦準生證，我們迅速地領了證結婚。起初沒覺得什么，不就是懷孕嗎？我年輕，身體好，就算懷孕了也會把活干好，可等肚子慢慢凸現了，我就發現上司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每個月雷打不動的產檢，一請假就是一天；一些客戶看到我大著個肚子也不放心，很多活都講明了不要我做，漸漸地我只能幫著其他同事打打雜，做做后勤工作，原本我是部門的主力，很快就被邊緣化，似乎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那個半年度的考核，我只拿了C。你可能感覺不到我當時的感受，從小到大，學校里的考試、各種活動考核，我都是拿A的，進了深鹿一年多，最次我拿的也是B＋……那天我拿著考核結果，我太恐慌了，我害怕再這樣下去我會徹底被公司拋棄，等過了妊娠期就會被解雇，于是我拼命工作，挺著肚子天天加班，可后來，我又查出患了妊娠高血壓。”

　　如今講起往事，周薇薇的神情已經沒有太多的波動，可那段時間她心里的壓抑、苦悶、恐慌……只有她自己知道。

　　“沒辦法，我被迫休了半個月的假住院，出院之后我依然堅持正常上班，卻不敢再拼命加班。我安慰自己，只要熬過那幾個月，只要等孩子生下來，一切都會變好。”

　　可讓周薇薇沒料到的事，孩子生下來之后事情沒有變好，反而變得更差。

　　可能是因為孕期沒有休息好，孩子生下來體質就弱一些。白天睡，晚上醒，每天晚上哭鬧不休，剛剛滿6個月的關口就開始發燒，住院住了兩個星期。即便有婆婆幫忙照顧，可怎么可能靠她一個人生地不熟的老人家24小時熬在醫院里？她白天上班，下了班就往醫院趕，每晚孩子睡睡醒醒，她就跟著睡睡醒醒，第二天直接從醫院去上班，一整天都要靠咖啡續命。

　　她也不是鐵打的，那幾個月她的工作完全不在狀態，即便萬般小心，還是免不了出了幾次小差錯。

　　等拿到第二個C的時候，周薇薇知道，在深鹿，自己與晉升已經無緣了。

　　“你丈夫呢？”陸一然不禁問。

　　周薇薇的丈夫叫許一澤，比她大幾歲，是某知名IT企業的部門主管，也是個程序員。程序員這一行，也是熬青春拼身體的行業，他工資又比周薇薇高許多，因此理所當然地可以在家里當甩手掌柜。

　　周薇薇懷孕的時候，許一澤對即將來臨的“父親”身份還期待滿滿，經常跟周薇薇一起逛淘寶，挑一些嬰兒用品，還興致勃勃地給自己挑了個腰凳，表示要擔負起帶孩子出門遛彎的重任。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他也知道搭把手，可沒幾天就受不了——是受不了，那孩子白天睡晚上哭，每個一個小時就醒來要吃奶，誰能受得了——借口公司加班，每天晚上不到12點不到家，后來又搬去了書房住。

　　他的理由很充分：“你在坐月子，晚上沒睡好白天孩子睡覺的時候你也可以跟著休息呀，我白天得上班，朝九晚九，晚上休息不好影響工作。”

　　周薇薇一口氣憋在胸口，找不到反駁的話。

　　后來孩子長大一些開始認人了，對這個“陌生”的爸爸開始有了抵觸和抗拒，許一澤也樂得輕松：“不是我不抱，他不要我！”

　　后來孩子再長大一些，有時候周薇薇忙不過來讓他帶孩子出門轉轉，不到半刻鐘準敲開回家的門。

　　久而久之，孩子也不要爸爸了。

　　周薇薇徹底沒轍了。

　　她也想過找個保姆，可海城是一線城市，好保姆是稀缺資源，她曾經物色到一個，一個星期上五天班，朝八晚九，只負責白天帶小孩，家務不包，東家供吃住，開價幾乎要了周薇薇一個月的工資。

　　再加上保姆虐童的新聞層出不窮，周薇薇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曾經無數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周薇薇情緒崩潰，把自己埋在被窩里哭得渾身發抖，可身邊的男人卻毫無察覺，依舊呼呼大睡。

　　她不下一百次想過要離婚。只是冷靜下來想，她的婚姻是否真的到了這個非離不可的地步？

　　那也倒不至于。

　　每月工資上交，家里的大小事周薇薇說了算，周薇薇想買點什么吃點什么他絕對沒有異議，周薇薇和婆婆意見相左有了矛盾，他大多數時候都偏向她一些。

　　過年過節的回了老家，對周家的親戚們也是熱情、周到，出手闊綽。親朋好友們都羨慕，說周薇薇找了個好丈夫。

　　至于周薇薇獨自撫養孩子的辛苦，誰聽了都不當一回事：“男主外，女主內，這不是很好嗎？一澤工作辛苦，但掙得錢多呀，什么都聽你的，吃喝嫖賭抽一樣不沾，這還不算好丈夫？薇薇啊，人無完人，凡事不能強求完美，再說了，你也不是一個人在帶孩子，你婆婆不在海城幫忙嗎？”

　　連周薇薇的媽媽都這么說。

　　似乎還要對許一澤提出要求，倒是她苛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