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薇薇今晚帶了工作回家做。

　　活動迫在眉睫，策劃案卻幾乎是從零開始，陸一然很著急，帶著整個小組連開了好幾天夜班，她不好意思準點打卡下班，可家里孩子要輔導作業卻又離不開她，只能跟陸一然申請帶回家來做。

　　好在陸一然也通情達理。

　　可現在已經快10點了，兒子點點的作業還沒做完，女兒小依仍然睡意全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小豬佩奇》樂得“咯咯直笑”。

　　她的情緒開始有些急躁。

　　“媽媽，”點點抬起頭來，指著作業本下面的空白，“這些都要抄完嗎？”

　　“是。”周薇薇簡短回答。

　　點點的表情有些沮喪：“為什么？”

　　周薇薇感覺自己快爆炸了：“為什么？我怎么知道為什么？這是老師布置的作業，老師布置說要做完你問我我能答得出來為什么？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快10點了！快點寫！”

　　她一通大嗓門地嚷嚷完，又覺得后悔。

　　從前孩子還未上學的時候，她看那些網絡上爸媽輔導作業到崩潰的段子，只覺得不可思議。那時候許一澤還開玩笑般問過她，以后她輔導作業會不會也這樣？周薇薇自信滿滿地說不會。“不會也沒辦法，誰也不是天生生下來就會做題的不是嗎？正是因為不會才要上學去學嘛，一次教不會，那就多教幾次唄。”

　　她海大畢業的高材生，教一個小學生能有多難？

　　如今想起來，才覺得當時的自己有多天真，輔導孩子寫作業，這種痛苦非親身經歷不能體會，就說一首簡單的《采蓮曲》，第一句“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背了半個小時就是記不住。周薇薇覺得自己現在就像陳粒的一首歌的歌名——《易燃易爆炸》。

　　好不容易檢查訂正完了兒子的作業，又在手機軟件上上傳了兒子背得磕磕絆絆的《采蓮曲》的錄音打完了卡，出來的時候，恰好聽見小依對奶奶說：“奶奶，我肚子餓。”

　　婆婆連忙站起來：“好嘞，肚子餓要吃什么呀？”

　　“吃面面。”

　　“不行！”周薇薇喝止，“晚飯的時候我就說過，不好好吃晚飯，肚子餓了沒人給你做吃的。”她看了一眼墻上的鬧鐘，“都10點了，快去洗臉刷牙睡覺。”

　　小依把嘴巴一撅：“我不要！我肚子餓，我要吃面面！”

　　“去睡覺。”周薇薇拿起遙控關掉電視。

　　“哇……”小依嘴巴一扁，扯開嗓子就哭了，“奶奶，我要奶奶……”

　　婆婆手里握著雞蛋急忙從廚房里沖出來勸：“好了好了，不哭了。奶奶給你做面條了，西紅柿雞蛋面面，好不好？”

　　“媽！”周薇薇壓住火氣，“大半夜的您也趕緊睡吧，別慣她，就讓她餓著。”說著幾步走過去，把孩子從沙發上拎起來，“快去洗臉刷牙，洗完馬上去睡覺！”

　　“薇薇，你別這樣。”婆婆急忙跟在后面，“孩子餓了肯定要吃的，不吃怎么長身體呢？”

　　“媽，餓一頓沒事的。你總是這樣，慣得她正餐頓頓都不好好吃。”

　　小依周歲的時候，大兒子點點剛剛上小學。周薇薇要上班，又要兼顧著孩子的學業，實在照顧不了女兒，只能把女兒送回丈夫老家，交給公婆來照顧，直到小依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才又從老家接回來。為了方便照顧兩個孩子，婆婆也跟著從老家到了海城。

　　婆媳自古天敵，但對于這個婆婆，周薇薇沒什么可挑剔的，踏實肯干，自從她來了海城，洗衣做飯帶孩子，搭理得井井有條，唯一一點，就是對孩子太過于溺愛，在她的眼里，孩子吃飽穿暖就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也因此為了哄孩子多吃點飯，她總是用“看動畫片”來交換，養成了小依吃飯必須看動畫片的壞習慣，而一看動畫片入了神，嘴巴含著一口飯不肯咀嚼不肯咽，往往是飯菜都涼了還沒吃進幾口。

　　讓周薇薇更受不了的，是她讓小依喝可樂。

　　周薇薇不是那種拿教科書來養孩子的媽媽，零食飲料她并不絕對禁止孩子吃，只是她堅持“偶爾”“少量”兩個原則，可樂、優酸乳這一類的飲料，只在偶爾才給點點嘗一嘗。但小依卻不是，只要她吃飯的速度一放緩，婆婆就會問：“咽不下去呀？奶奶拿可樂給你配配好不好？”

　　只要周薇薇抗議，她就說：“哎呀，沒事，你都不知道，一澤小時候可愛喝可樂了，每頓都要喝，你看他現在不也好好的嗎？”

　　周薇薇知道，婆婆從老家到海城這個陌生的城市，天天關在家里幫忙照顧兩個孩子著實不容易，她也不愿意與其產生什么正面沖突，往往這種時候，只能把話憋回自己心里。

　　可今晚，她非得立好這個規矩不可。

　　把嚎啕大哭的女兒推進房間，她徑直鎖了房門，盯著女兒洗臉刷牙，任婆婆在外敲門就是不開。

　　“媽，很晚了，你趕緊睡吧。”

　　“薇薇，你開門呀，你把門開開，你別這樣，把門開開，薇薇……”婆婆不厭其煩地在門外一邊一邊地敲著，“你把孩子都餓壞了，你開門，我面條已經燒好了。”

　　周薇薇不語。

　　小依嘴里含著牙刷，大聲哭著。

　　“不許哭，刷牙！”她訓斥。

　　孩子不甘愿地開始刷牙。

　　“薇薇，你開門，面都涼了！”

　　“洗臉，還有腳。”

　　“薇薇，你開門呀！”

　　“上床睡覺。”

　　“薇薇，開門！”

　　周薇薇充耳不聞。

　　等到小依睡著，門外的婆婆最終放棄了敲門，已經快11點了。周薇薇搓了搓臉，坐到電腦面前，打開依然一片空白的文檔。工作群里，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同事們就上交了今天的進度收工。

　　而她的加班才剛剛開始。

　　周薇薇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廚房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