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還是吳鑫跟陸一然去了。何琳沒能請假，堵著一口氣，陸一然帶她去搞不好反而誤事。吳鑫跟何琳的關系似乎不錯，在路上還找機會幫她解釋：“剛畢業的小姑娘，是嬌氣一點，但她思路很活潑，經常有不少好點子，做事也有責任心。”

　　陸一然沒有表態。

　　其實從心底，她不贊同吳鑫的這句話——“剛畢業的女孩子”

　　誰沒有經歷過“剛畢業”的日子？她剛畢業的時候就進了天脈，最底層的實習生，那時候公司接了一個大型會展項目，即便是那幾天她痛得下不了地，止痛藥一顆一顆地吞下去，每天踩著高跟鞋在會場中心2000多平方米的大會場來回奔跑，在電鋸的刺耳聲中，在電焊的火光中，在裝修的粉塵中，監督工人安裝展架布置會場，雙腳磨出一個又一個血肉模糊的水泡……

　　職場不是校園，進了社會就不能指望會有人再體諒你。

　　“女孩子”三個字她就更不認同了。女孩子怎么了？憑什么男人就覺得女孩子必須嬌氣一些，憑什么女人就覺得自己應該被男士優待？

　　在這個男女仍不能平等的社會，有時候對女性的歧視不僅來自男性，也來自女性自己。

　　在得知陸一然和張家寧收入的“懸殊”之后，楊蔚曾經很不看好兩人的將來。

　　“男主外女主內，這是幾千年整個社會進化出來的最佳模式，而且男人的自尊心那么高，張家寧現在不覺得，以后日子久了一想你的工資比他高那么多，而且你再往上提拔，年薪隨時翻倍，他就一個大學講師，撐死評個教授，又能拿多少錢？他會心里不平衡的，到時候你看著吧，他會覺得自卑，然后會把這種自卑轉化為對你的怨恨，覺得是你太能干了才顯得他不行。女人吶，別太拼命了，找份差不多的工作經濟獨立就行了，在家看看電視做做瑜伽，有老公疼著寵著不好嗎……女人比男人會賺錢，不是好事。”

　　她媽也勸過她：“女人不要太拼，該多把心思放在家庭上。經濟獨立是好事，但太要強就會讓男女關系失衡。人活一輩子，什么都是空的，好好過好自己小倆口的日子才最要緊。”

　　陸一然恨不明白，為什么男人賺得比女人多，小倆口才能好好地過日子。

　　今天的客戶陸一然原本就認識。天脈有許多來自政府部門的項目，跟官場上的人打交道，陸一然很有經驗。企業搞活動追求的是經濟效益，政府部門搞活動看的是社會效益和領導的面子，最重要的就是開幕式一定要辦得體面大氣，因此她在計劃書中對這一部分著重下了心思，果然讓對方很滿意。

　　“劉處，您看怎么樣？”陸一然介紹完了，問。

　　“好，很我覺得很好，把之前項局提的幾個點都做到位了。我原來還擔心，以前我們一直都是跟你合作，這次招標沒想到被深鹿中標了，我這心里沒底啊！結果沒想到，你從天脈跳槽到了深鹿，這不是緣分是什么？”劉處負責對外宣傳，一年到頭要花出去的宣傳費不少，也是陸一然從前的老客戶，陸一然辦的幾場大活動都深得他心，此時說出來的這番話，確實是真心誠意的。“抓緊時間按照這個方案先做。項局這幾天出差不在，等他回來我把方案給他，有要修改的，我們再機動調整。”末了他又添了一句，“項局說了，你辦事，他很放心。”

　　陸一然說：“我跟項局也是老朋友了，以前她在衛計委，好幾個大宣傳都是我幫忙策劃的，她想要什么，我心里都有數，您放心，我一定給你們辦得漂漂亮亮的。我知道接下來你們還有好幾場大活動要搞，參考往年的方案，我做了份最新的，您看看。”說著她將吳鑫做的那份計劃書遞出去。

　　吳鑫這才知道這份計劃書的用處，不由有些佩服。天脈不愧是業內龍頭，從天脈出來的人，思考問題都比他們要搶先一步，這單生意還沒做完，就已經盯著下一步。

　　劉處接過計劃書，只是略略看了兩眼就放下：“一然，我們合作這么久，你對我們的需求肯定是了解的。不過你也知道，現在財政有新規定，這些大型活動項目外包都是要經過三方采購的，花落誰手很難保證。”

　　陸一然不動聲色將計劃書再推回去：“沒事，這只是我們提供的一點思路，你看看能不能用上，至于后續的合作，我們肯定得按正規程序走的。對了，我們公司旗下還有很多戶外廣告位，如果您有什么宣傳廣告要投放都可以找我。”她從包里拿出深鹿旗下戶外廣告位點位冊。

　　劉處接過點位冊看了幾眼，嘆道：“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政府單位，要批一筆經費要多少程序……這種戶外宣傳的東西，效果又體現不出來，這錢花出去年底審計又拿不出績效，領導不一定會同意做。”

　　陸一然聽出這是推托之詞。

　　確實，戶外廣告位對于企業來說，其效果可能可以從銷售量等數據直觀顯現，可對于投放公益廣告的部門來說效果卻很難評定，在有的領導眼里，這甚至就算是“打了水漂”的一筆支出。而政府部門支出經費又有重重關卡，部門研究決定要報分管領導審批，再三修改方案之后，金錢的支出又屬于政府部門“三重一大”事項，得上黨組會議討論決定，討論定了之后，往往是黃花菜都涼了。

　　要走這么麻煩的程序，所得到的效果又不可直觀展現，從辦事員到部門領導，對這種支出都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往往是每年年底經費花不完了，撥出一部分來意思意思。

　　她笑道：“我也知道您的難處，你放心，我們這么多年合作的關系，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先給您播一段時間試試，不收費的。”她將冊子翻開，“你看，戶外廣告是我們公司的強勢業務之一，這點天脈可比不上。這里，這里，都是黃金地段的大屏幕，畫面效果非常震撼，你要是路過可以留心看看，保證高端大氣上檔次。績效的問題也不用擔心，我們年終會給所有客戶做一份專屬的效果評估報告，從投放的頻次，輻射的人群人流量做一個全面的評估，這些都是免費的附加服務，效果絕對是超值的……”

　　吳鑫坐在一邊，只能陪著笑聽陸一然同對方講話，完全插不進去嘴。他發現隨著陸一然的講解，對方原本抗拒的情緒漸漸地消失了，身體微微前傾，看得出來是認真在聽。

　　這是他第一次跟這位新副總出來談業務，卻立刻發現了她和之前那位李總之間的不同。李安喆出門喜歡帶女下屬，他只跟出來過幾次，但也見識了李安喆在客戶面前的口若懸河。李安喆這個人有個本事，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能把馬屁拍得天花亂墜，即便對方明明知道這是馬屁，但當下總能被捧得如騰空云端，李安喆憑著這本事，倒也為公司拿下不少業務。

　　陸一然跟他顯然是兩種風格，她也拍馬屁，卻不露痕跡點到為止，更多的時候她用數據和業務績效說話，讓吳鑫更佩服的事，她才入職深鹿不到一周，已經將深鹿旗下所有的產品都摸得比他還熟，在面對客戶的時候，只要客戶表露出那么一點點的需求，她立刻能把自家的產品介紹得頭頭是道，而且在她在介紹產品的時候，音調會比平常講話要高一些，配合她臉上自若的笑容，傳達出一種極強的說服力，讓人不自覺地隨著她的步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