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第二天，姜沉舟便要去宮里頭赴宴。

這一回他要帶著連姍去外人面前露露臉，日后走動打探間，也不敢叫人輕看了她。

一大早的連姍就開始考慮打扮的事，畢竟第是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露臉，穿得丑了只得叫人笑話了去。

本來姜沉舟還想叫人提點一下她到宮里該注意些什么，可是看到對方一直在試衣服試首飾，也就只能叫青漣稍后再教導一下。

他提前入了宮，將江南的事呈到江長寧面前。

江長寧看了之后，臉色越發地難看，末了折子被狠狠甩到地上。

“荒唐，孤看他們是要反了天了。”他怒道，因為太過生氣而臉色緋紅。

姜沉舟撿起折子，這一回若不是因為連姍，他也發現不了夾在里頭的這張折子。

看來這折子是被壓了許久，一直被往底下放。

“此事，該如何辦？”他一臉憂慮地看向姜沉舟，隨后嘆了口氣，“今晚的宴，孤沒心情出席了。”

“陛下是決定這般躲一輩子？”

姜沉舟的氣勢不加收斂，四周氣壓都低了低，他陰鷙地盯著江長寧，眼里不加掩飾地失望。

江長寧偏著頭，嘀咕道：“你會解決的，不是嗎？姜愛卿，只要有你，就什么事都不會有。”

說著，他一臉期待地望著姜沉舟。

若是換做往常，姜沉舟總是一言不發，算是默認。

可這一回，姜沉舟卻不是如此。

“自從陛下上位以來，本督替陛下做了太多，這一次，恕臣不能答應。陛下，朝中該有你自己的人了。”他說，又將折子安然放到江長寧手邊，“不然日后，你可就真的要被……反了。”

他可不會護這個廢物一輩子。

他本來就是來復仇的，可不是來替這個家伙治理國家的。

他不知道江長寧心中所想，亦不想去了解。

“可是我沒你聰明，沒你厲害，再說了，這位置……我也不想坐，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陛下就可以把位置給臣，陛下是想說這樣的話嗎？”他語氣沉沉，似是壓著雷霆暴雨。

無人看到，他背在后頭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空氣靜默了半晌，就見江長寧點點頭。

“這位置，本來就不是屬于我的。”他的語氣有些失落。

至少在他眼里，能配得上這位置的就只有一個人。

“兄長……”

“他已經死了。”姜沉舟打斷他，一身冷肅，看著江長寧的目光極是危險，“想想你的母妃，你愿意她被壓制一輩子？一輩子不得正名？”

江長寧的母妃，是宮中最溫柔那一個。

這是世人的評價。

可在姜沉舟看來，那是軟弱。

江長寧默了，沒再說話。

“你該管好你自己，不然臣做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底下那群郡王里有的是想做這個位置的人，陛下。”

話至此，江長寧就算不想懂也該懂了。

走到門口的姜沉舟回過頭，就正好看到江長寧坐在陰影里，像是丟失了玩具的孩子一般。

“也請務必成為能值得稱贊的大人。”姜沉舟補了一句。

江長寧抬起頭，對方已經走了好遠，一個宮人走了過去將人叫走了。

是太后。

以前太后和姜沉舟時暫時的合作，如今卻不同，也不知如今叫姜沉舟過去是為了什么。

江長寧想了一會兒，有些想不通。又拿起折子看了一會兒，里頭的樁樁件件皆是來信之人的冒著危險寫下來的，他在苦苦期盼有一個能救江南于水火。

等了這么久，他如何了呢？

江長寧起身，看著偌大的宮殿發呆。滿心的空虛更甚，他竟不知如何填滿。

他有些想休息。

只是走到門邊，就看到屏風后蹲著一個人。

是白倩倩。

她正捂著嘴淚流滿面，看著已經待了許久。

江長寧扶起她，未問她為何在這里，而是說：“要是被他發現你偷聽，你可能會死。下次別這樣了。”

“江長寧，我真的好害怕，我又做了那個夢了，我好害怕……”她抽抽噎噎地說，像是隨時可能斷了氣一般。

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她甚至不敢回想。

江長寧疑惑，“夢？只是噩夢罷了，這里乃天子居所，你不必再害怕了。來，擦擦眼淚，否則今晚該讓人笑話了。”

他拿出帕子，放到白倩倩手中。

白倩倩搖搖頭，捉住他的衣襟道：“陛下，你就聽一聽姜沉舟的話吧，請強大起來，不能再依靠他了。”

她不敢想象，姜沉舟離去那一天，江長寧會變得如何。

可是夢中的內容卻清楚的告訴她，會死。

江長寧眉頭一皺，“這事不是你該說的。”

他堅信著，姜沉舟會一直在。自己只需在他的羽翼之下，一輩子如此便好。

“可是……”

“你還想說什么？還是，孤替你去找個太醫吧。”他說不了狠話，只得嘆了口氣。

白倩倩再次拉住他，“陛下，請聽聽我的夢吧，求求你了。”

她近乎哀求地看著他，眼睛通紅通紅的，與從前那個高傲嬌貴的她不同。

江長寧想了想，終是點點頭，聽一聽也無妨。

隨后，白倩倩就向他說了夢中的事情。

姜沉舟會死，這是板上釘釘的事；連姍也會死，但她先姜沉舟一步而去。

人們肆意踐踏姜沉舟曾經的一切，甚至他的尸體。

他死瘦成一具枯柴，受了許多苦。

人們討伐完姜沉舟，接下來就輪到他這個傀儡君王，人們恨他的無能，恨他把政權都交給姜沉舟，任姜沉舟踩在他們頭上。

縱使姜沉舟只是脾氣古怪了些，可他卻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他的新政策觸犯了太多貴族的利益，過多的與別國的交易也讓人民恐慌。

他們拿著與別國交易的金錢，吃著和平世界生長的蔬菜，卻談論著姜沉舟在戰場上的可怕與不通人性。

終于，一場浩浩蕩蕩的討伐行動開始了。

終于得到“解放”的他們撕毀了和平書，大肆征伐，他們想啟用姜沉舟曾經的那支猛虎軍隊，可是軍隊的人已經因為他們的討伐而死傷無數。

還未開始戰斗，他們就敗了。

而江長寧卻至始至終都做不了什么，他什么都沒有，沒有自己的人與勢力，只有一個福公公。

江長寧被逼著退了位，被逼著服了毒。

人們說，是姜沉舟害了他，開開心心地替江長寧尋了偏僻的墳地，欲讓他做個山野孤魂。

再次回想起夢境，白倩倩仍然會覺得透不過氣。

她不會告訴江長寧，夢里她被嫁給了李廂桓，那個她曾經深愛的男子。

李廂桓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

連姍和現在一樣，是她的朋友。對方對自己深信不疑，可是自己呢？轉頭將人給賣了個徹底，姜沉舟會死，亦有她的手筆。

夢中，她與連姍決裂，對連姍的控訴不屑一顧，甚至感到可笑。

她眼睜睜地看著連姍絕望地自殺，沒有給別人要挾姜沉舟的機會。

可是姜沉舟還是死了。

白倩倩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只是李廂桓開心了，她就開心了。

直到有一天，她懷了孩子。

他親手給她喂了墮胎藥，白家成了他要吞掉的下一個目標。對于權利，他永遠不會滿足。

李廂桓對人們說，白倩倩和姜沉舟的姍夫人曾經是朋友，姜沉舟與白家的太后一起扶持的江長寧上位。

人們又將刀尖，對準了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