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動的季節(jié)
作者:夏茵丹|發(fā)布時間:2020-05-10 02:00|字數(shù):7976
水流產(chǎn)生漩渦,旋轉(zhuǎn),流動,不停地交匯,這就是時間。
七月,人間的雨水漸漸多起來。
大暑、小暑如期而來,天上落雨地上落汗,田間的農(nóng)作物在自然的滋潤下茁壯成長,多數(shù)地方的河流也進入汛期,河中水流不停地流動,交匯,產(chǎn)生漩渦。
在雨水的洗禮中,將夏天和記憶籠罩在水霧里。
阿晚一個人躺在家里,拉著一半的窗簾,雨水不停打在陽臺上,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混著不知名昆蟲的叫聲和泥土的氣味。屋里晾的衣服快一星期了也沒有干,潮濕的空氣就像濕衣服一樣粘著人。
不過,雨天睡覺總是莫名有一種安全感。
這大概可以追溯到剛剛出現(xiàn)人類的時代,一到雨天,人類都選擇躲在山洞里不外出打獵,而敵人也很少活動,便可以安逸地睡上一覺。所以祖先這種感受融入到人類的基因,一只保持到現(xiàn)在嗎?
想到這里,阿晚不禁笑了一下。
自從家季將她帶回到這里,雖然生活沒有什么大的改變,但認識了小海,玉蘭老人,雅月姐,龔文,志成等人,大家雖然好像都有各自的心事,但聚在一起又讓生活仿佛有點那么不一樣。
阿晚想著突然意識到,好像,很多天沒有見到志成了。
一家看似養(yǎng)老院的機構(gòu),里面卻活動著各式各樣的人。
一名年輕的女人靠在病床上,床上有一張小方桌,擺著很多小學的課本和讀物,認真的拿著一本讀物念給坐在一旁的小男孩聽。
媽媽:“所有離開世間的人都沒有消失,他們只不過先去了另一個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后,每個人都會和那里的人再次重逢,如果太過思念的話……”
外面一聲雷響,嚇得小男孩一驚。
小男孩說:“我不喜歡雨天。”
媽媽笑笑說:“雨天很好的,美好的東西都很短暫的。”
小男孩問:“雨天很短暫嗎?”
媽媽點點頭:“是啊,從天上落到地下,就是它們的一生了。”
這時志成手上提著兩大桶粥,和一名護士一起走進屋里。護士把一桶遞給年輕母親,一桶放到旁邊靠近窗戶病床上的老人。
護士微笑著提醒大家:“要趁熱吃哦。”
護士說完轉(zhuǎn)身對志成說:“謝謝你幫忙,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志成搖搖頭,“沒事啊,不累的。”
志成說著抱起小男孩:“來,先讓媽媽吃飯,叔叔陪你玩。”
女人笑著說:“麻煩你了。”
志成搖搖頭,這間病房的人們都志成都非常熟悉,志成通過朋友來此做志愿者,也有一些不多的收入。
因為很多人出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即便生病時家人也無法陪伴在身邊,這里每個志愿者便負責一間病房,也就是三個病人,幫助照顧他們做一些簡單的生活幫助,志成剛剛好就是這一間。
媽媽喝著粥,一名中年男人在妻子的攙扶下回到病房,在這里人們都叫他程哥。程哥雖然略顯虛弱,但看到志成依舊顯得很開心。
程哥舉起右手,沖著志成搖頭晃腦地說:“年輕人今天又是活力滿滿啊。”
志成也趕緊站起身,用相同的動作對男人說:“中年人今天也要加把勁兒啊。”
說著臉上還坐著鬼臉,病房內(nèi)的人瞬間大笑起來。
妻子拍了程哥一下說:“這么大人了還這么不正經(jīng),志成你別跟他學。”
程哥故作威嚴:“男人之間說話,女人閉上嘴!”
妻子咬著牙狠狠掐了男人一把,“我怎么眼瞎就跟了你了。”
程哥瞬間狂叫,“疼…疼疼疼…老婆,老婆。”
妻子掐完轉(zhuǎn)身走出屋,程哥揉揉身上的肉,轉(zhuǎn)臉沖著志成說,“嘻嘻,不疼的,只不過做做勢,男人要有頭腦才可以。”
程哥說著走回病床躺下,“人生都這么艱難了,二一點有什么不可以,況且這世間對丑女,笨蛋和胖子總是格外殘酷,唯獨二貨還有一席生存之地,哈哈哈哈。”
雖然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可人與人在一起能保持沉默不尷尬,就很美妙了。
當然,能一起笑的話就更美妙了。
晚上志成回到家,習慣先到玉蘭老人的小店里吃碗面。老人自己用手搟出來的面,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甚是勁道。扯二兩出來,清湯清鍋,簡單的撒些蔥花,些許香油,還沒出鍋香氣就鋪滿的小店。
志成正吃著面,阿晚和家季一起走進來,志成趕緊招呼他們坐在一起。
志成說:“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阿晚和家季也要了兩碗面,阿晚問,“最近怎么不見你人,你不是不工作的嗎?”
志成笑笑,“在一家療養(yǎng)院做志愿者,又不愿意上班,這樣自由點,還能掙點錢補貼補貼。”
家季聽完大笑起來,“連你這樣平凡主意的的人也會工作,生活真是比想象中的殘忍呢。”
這時玉蘭老人又端上來兩碗面,“年輕人不容易,多給你們加點面。”
三人趕緊道謝,老人回到柜臺,踮著腳從柜子上取下一盒茶葉,放進一個小壺里泡開。
志成溫柔地問:“阿晚已經(jīng)習慣這里的生活了嗎?”
阿晚說:“以前我總是很不理解,怎么會有人拎著一整個西瓜回家,那么大,那么沉,放進冰箱里也會很困難吧。”
阿晚沉默了下笑笑說:“不過現(xiàn)在,我也敢拎一整個西瓜回家了。”
志成和家季聽完先是一愣,然后都咬著嘴唇低下了頭,志成趕緊吃了一大口面,用力咀嚼,生怕眼淚不小心掉下來。
西瓜是可以大家分著吃的,像這樣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對于從小一個人長大的阿晚,也已經(jīng)超綱了吧。
家季打岔說:“志成你怎么想起去療養(yǎng)院做志愿者,那個地方很危險吧。”
志成似乎沒聽明白,一臉疑惑。
家季解釋說:“我是說畢竟那里都是病人,會不會有傳染什么的。”
志成笑著說:“你說死亡算不算傳染?”
家季和阿晚有些不明白。
志成說:“這家有點特殊,是臨終療養(yǎng)院。”
阿晚一愣,“什么意思。”
志成說:“意思就是,里面的病人最長的也不會活過三個月了,很好理解吧。”
家季和阿晚顯然有些吃驚,互相對視了一眼。
家季:“明確的知道自己將要離開的時間,不就是好像自己被捆在鐵軌上,眼睜睜地看著遠處火車開過來卻無能為力,是多么讓人恐慌和絕望的事啊。”
志成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療養(yǎng)院里的病人說:“按理說是這樣,可是為什么沒有這樣的感覺呢?他們每個人都很開朗,還經(jīng)常一起說笑玩鬧什么的。”
志成想了想說:“可能這樣的態(tài)度就是他們的選擇吧。人可真麻煩,每天都要遇到各種各樣的選擇,要吃什么,選擇什么樣的交通方式去上班,要不要帶上雨傘,強迫似的讓你必須做出這種賭博性的選擇。”
家季接著說:“對,而且一旦失敗,可能就會吃到極其難吃的食物,被大雨淋個透,甚至會出現(xiàn)各種意外威脅生命。”
幾人聊著這個事情,旁邊的玉蘭老人正將茶水倒進一個陶瓷的茶杯,發(fā)著淡淡褐色的茶水蕩漾在泛白的瓷杯內(nèi),還漂浮著一小片茶葉。
老人將瓷杯晃了晃,茶水不斷流動起來,慢慢產(chǎn)生一個小漩渦,一小片茶葉隨著漩渦不停旋轉(zhuǎn)。
家季問:“人生都是注定的嗎,即便反思自己的選擇也沒什么用?”
家季問完之后很久沒人回答,好一會兒志成才笑嘻嘻地抬起頭說:“我也不知道,但人生應(yīng)該很簡單吧,人生就是要活到死。”
是啊,活到死就好了,我們不是那種能夠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
一個禮拜后的清晨,志成早早地來到療養(yǎng)院,老人閉著眼睛赤腳坐在陽臺邊的椅子上,陽光靜靜匍匐在老人身上,不時能看見小小的塵屑漂浮在空中。
小男孩還是依偎在媽媽身邊,不過這次爸爸也在,正幫妻子和兒子削蘋果。
媽媽問男孩:“如果不經(jīng)常剪腳指甲呢?”
男孩乖乖地回答:“襪子就會頂破。”
媽媽看起來很滿意,笑著繼續(xù)問:“媽媽再考一道題,洗完澡要經(jīng)常做什么?”
男孩:“清理頭發(fā)。”
媽媽:“不然呢?”
男生:“不然通水口就容易堵住。”
爸爸把蘋果遞給兩人,剛好又見到志成來了,都趕忙笑著打招呼。
志成見到男孩的爸爸笑著說:“今天有時間過來,看來今天我又要清閑了呢,哈哈。”
男人也笑著回答:“是啊,總算處理清了公司里的事情。”
這時志成發(fā)現(xiàn)程哥沒有在病房,便問:“程哥呢?”
女人說:“程哥,和他妻子被醫(yī)生叫走了,還沒有回來。”
志成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出房門,醫(yī)院的走廊格外安靜,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能夠聽到每一腳落下的聲音。
志成走到醫(yī)生辦公室門前,門微微掩著,通過門縫可以看到成哥的背影,和一旁靜靜站著地妻子。
醫(yī)生坐在對面,很深沉地說:“這個需要你們自己來選擇,治療的話只會是更增加痛苦,如果選擇最后的時間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玩一玩,也很好。”
兩人聽完了都沒有話說,只是不停地用手扣著衣角。
醫(yī)生接著說:“很多人都想著,一定和病魔斗爭到底,這是很好的心態(tài),但我現(xiàn)在只能如實的告訴你,病魔是不會輸?shù)摹!?
程哥突然震了一下,慌忙抬起頭努力擠出一點微笑說:“好,我知道,謝謝醫(yī)生。”
醫(yī)生嘆了口氣站起身,男人和妻子也趕忙站起來,不停努力微笑著說:“謝謝醫(yī)生,謝謝醫(yī)生。”
醫(yī)生說:“等你們做好了選擇,隨時來找我。”
程哥和妻子攙扶著走出門,看到志成呆呆地站在門外,成哥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依舊開朗地笑起來,一邊做鬼臉一邊舉起右手說:“年輕人今天也活力滿滿啊。”
程哥等了好久,志成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程哥。
程哥低下頭笑笑:“小兄弟快去工作吧。”
妻子攙扶著程哥慢慢走向病房,腳步相比前幾天,又緩慢了一點。
程哥走了一會兒,志成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就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地不停往下掉,然后努力地擠出一個鬼臉,舉起右手說:“中年人今天也要加把勁兒啊。”
搞笑的鬼臉上,滿是淚水。
程哥連頭也沒回,舉起手臂揮了揮,身影慢慢從樓道消失,隨后空曠寂靜的樓道傳來程哥妻子一聲尖銳的哭聲,久久沒有停下。
兩人的背影倒著映襯在志成的淚水中,時光將幀率驟降,在安靜中碎出一朵冰涼的花。
又過了幾天,連著下了多日的雨終于放晴了。自行車響著鈴鐺壓過路邊的水坑,映在水中的夏天泛起一層層水波,
在流動的季節(jié)里,等待的日子也變得不那么漫長。
病房里率先離開的,是男孩的媽媽。
天氣很熱,非常熱,動不動就出汗了。媽媽躺在病房里,臉色蒼白,牙齒輕輕咬著嘴唇,不知道是天氣熱還是疼痛導(dǎo)致,不停有汗珠從媽媽的臉頰滑落。
媽媽努力笑著摸摸小男孩的頭發(fā)問:“媽媽漂不漂亮?”
小男孩瞪大眼睛,“媽媽最漂亮。”
媽媽:“媽媽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也有交到新朋友嗎?”
小男孩點點頭。
媽媽:“真棒,要好好對待朋友,做一個溫柔的人。”
媽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小男孩提的要求,是做一個溫柔的人。
媽媽眉頭皺的越來越近,旁邊的丈夫蹲到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笑著不斷點頭表示鼓勵。
媽媽看看外面站著的醫(yī)生,強忍著疼痛對小男孩說:“媽媽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你閉上眼不許看。”
男孩點點頭,媽媽帶著抱歉的眼神看向志成,志成趕緊將小男孩摟進懷里帶到程哥病床附近,“不許看哦。”
男孩的臉被志成捂在懷里,程哥和妻子也只是不斷摸著小男孩的頭不說話。
旁邊的醫(yī)生走過來,推著媽媽慢慢走出病房,丈夫也跟在一旁。媽媽努力扭著臉看向小男孩,直到走出病房被墻面擋住視線,媽媽的眼淚突然就止不住的掉下來。
不想這樣就說最后一面,但是如果最后痛苦的樣子不被看見,在男孩以后成長的日子里,如果回憶起這段時光,媽媽就永遠是美麗的吧。
過了好久,男孩在志成的懷里問:“藏好了嗎?”
志成和程哥夫婦都沒有說話,又過了很久,男孩問:“好了嗎?”
病房里沉寂無聲,仿佛連時間都定格了。
“好了嗎?”男孩小聲地問。
男孩突然掙扎出志成的懷里,在眾人的目光中跑出病房,一邊哭一邊大聲喊:“媽媽快出來啊,我不玩了,媽媽快出來啊......”
志成紅著眼睛站在原地。安靜的療養(yǎng)院,只能聽見男孩的哭喊聲在療養(yǎng)院上空飄蕩,“媽媽我不玩了,我認輸了,你快出來啊......”
聲音時大時小,隨著男孩不停奔跑的距離而定。
穿過耳膜,穿過悲傷,穿過季節(jié),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從庭院到云邊。
當天志成早早的離開了療養(yǎng)院,情緒低落地坐在玉蘭老人的小店里,老人端上來一碗面,蔥花,兩滴香油,比以往更清淡一些。
阿晚,家季,龔文和雅月姐也都坐在一起。
家季說:“你可以換個地方工作,像這種人間的大悲,平常人見多了是很難承受的吧。”
雅月姐依舊高冷,說:“你不是平凡主義嗎?不是不愛工作嗎?真是稀奇。”
龔文:“你要著急用錢和我說,雖然我也沒多少,但是還能湊一點。”
志成沉默了下,慢悠悠地問:“你們知道每天都在等死的人有多少嗎?”
幾人面面相覷。
志成:“多到療養(yǎng)院的病床都不夠用。”
家季笑笑說:“怎么會?”
志成也笑笑說:“真的,有人沒錢治,有人治不好,多到只是普普通通聊天的幾個人當中就會有一個。”
志成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也是要住進那里的。”
幾人聽完驚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龔文才努力笑著說:“別鬧,哈哈哈,好不容易我們幾個人才遇到一起,怎么......”
志成打斷他說:“真的。”
幾人一愣,這時他們才明白,志成口中的平凡主義,不過是丟了希望而已。
志成笑著說:“很久前我媽媽去世的時候說不出話,但是她應(yīng)該是想說些什么的,我能看到她嘴一直在動,后來我每天都在想,媽媽到底說了什么呢?也像男孩的媽媽叮囑男孩那樣嗎?”
“媽媽最后到底說了什么呢,等見到她一定要問一問。”
志成說著,外面雨水突然淅淅瀝瀝地掉下來,志成轉(zhuǎn)頭看向外面,美麗的雨水將天和地連在一起,沖洗著人間巨大的悲傷。
單是聽雨落下來的聲音就覺得很安心了。
七月中旬,中元佳節(jié),漫天的紙錢被晚風卷起來。
病房里男孩的爸爸在收拾女人的床鋪,準備將東西搬離回家。男孩站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爸爸側(cè)臉看到男孩,眉頭微微一皺。
爸爸一邊收拾一邊笑著說:“這周爸爸請假了,我們一起去姥姥家呀,哈哈哈,看看你喜歡的二姐有沒有變得更漂亮,嗯,你最近又長高不少,說不定都超過她了呢,哈哈哈。”
“對了,爸爸同事的穆阿姨給你買了個芭比娃娃呢,她還一直以為你是小姑娘呢,哈哈哈哈。不過讓爸爸忘在公司了,下禮拜爸爸去了公司拿給你。”
爸爸不停說笑著,男孩依舊低著頭不說話,過了會兒突然憤憤的跑出門外。爸爸愣了一下,并沒有追出去,繼續(xù)低頭收拾床鋪。
“媽媽去世了,爸爸一點都難過,還總是笑嘻嘻的。”
男孩生氣地想著,用力將腳下的石頭踢遠。石頭慢慢滾到遠處的一個石椅上,程哥正坐在上面,對面站著一名主治醫(yī)師。
醫(yī)生說:“你本可以不用徒增痛苦的,即使這樣也不過是增加一點時間,用最后的時間去看看外面……”
程哥打斷醫(yī)生,微笑著說:“太謝謝您了,一直為我著想,但我決定好了。”
醫(yī)生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山川,河流,升起的月,剛開好的花,誰都想去看看吧。
某天某時,程哥睡著覺聽到旁邊隱隱的哭泣聲,妻子坐在角落哭著說:“不要離開我,哪怕
程哥聽著紅了眼眶。
從遇見你之后,活著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了。
所以努力陪在你身邊,哪怕多一天也好。
一會兒男孩的爸爸拎著行李包走出來,見到小男孩自己站在太陽下,大聲喊:“我們回家了。”
喊了好多次,小男孩才慢慢地走過來。
爸爸笑嘻嘻地說:“等下給你買漢堡吃好不好,還送限量版玩具哦,加上咱們家的,咱們都快攢齊了呢。”
男孩依舊沒有理爸爸,自己低著頭往前走。
“媽媽去世了,爸爸一點都不難過,還總是笑嘻嘻的。”
男孩這樣想。
男孩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被翹起來的石磚絆倒,膝蓋被擦破了一大塊皮。
小男孩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爸爸趕忙過去扶。小男孩并沒有抓住爸爸的手,強忍住眼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小男孩笑著說:“摔倒了又怎么樣,再站起來就行了,我可以笑著說出來哦。”
小男孩說完繼續(xù)往家走,爸爸站在后面眼眶通紅。
某天在公園里,夫婦坐在長椅上,男孩跑著跑著突然被石頭絆倒,哇哇大哭。媽媽走過去溫柔地把小孩抱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說:“摔倒也沒關(guān)系,再站起來就行了,堅強的孩子是可以笑著說出來的。”
摔倒又怎么樣,再站起來就行了。
爸爸掉下一滴眼淚,剛好一滴,然后趕到小男孩身后笑著說:“到底是我兒子,厲害死了,哈哈哈。”
“媽媽去世了,爸爸一點都不難過,還總是笑嘻嘻的。”
長大后,是不能夠隨便掉眼淚的,尤其是在拼了命也想保護的人面前。
可是啊,大人也會痛。
七月,人間的雨水漸漸多起來,一直到入秋也沒有停下來。
雨水交織著從天邊落入地下,形成一個個小水洼,流動著不停交匯。
志成即將要搬入療養(yǎng)院,最后來玉蘭老人的店里吃碗面,旁邊放著需要的衣物的日用品。
阿晚、家季、龔文和雅月姐突然跑進來笑著和玉蘭老人打招呼,然后坐到志成面前。
志成一臉驚慌:“你們干嘛?今天都不工作的嗎?”
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家季笑著說:“請假啦,大家來幫你啊。”
龔文繼續(xù)說:“你的房租我們會幫你續(xù)交,療養(yǎng)院里呆的無聊,要經(jīng)常回來啊。”
雅月姐說:“你在那好好聽醫(yī)生的話,醫(yī)生讓你干嘛你干嘛,治療費你不用管,交給我們幾個就可以。”
志成紅著眼看看四個人。
阿晚說:“是啊,雖然我們都是小人物,光顧自己都已經(jīng)很費力了,但大家一起努力總會有辦法的,從今天開始我們奮力賺錢,你就放心吧。”
阿晚說完,龔文的手機剛好響起來。龔文接起電話簡單的說了幾句,然后對大家說:“我向同事借的車來啦,等下我開車送你去療養(yǎng)院。”
雅月姐聽完說:“喲,可以啊,我要去看看。”
其余幾人也紛紛應(yīng)和,要一起坐車去送志成。
龔文:“我要看看他的車能不能裝得下這么多人啊。”
龔文說著起身去看車,幾人也紛紛站起身要一起去,雅月姐回頭對志成說:“你快吃啊,我們在外面等你。”
說完幾人紛紛走出店外。
志成坐著沒說話,玉蘭老人又踮著腳從柜子上取下一盒茶葉,放進一個小壺里泡開。
老人問:“不準備告訴他們嗎?”
志成沉默下:“他們每個人都,對生活有著無可復(fù)加的絕望,所以大家才聚在了這里,如果能借此讓他們找到生活的目標和動力,我覺得挺好。”
老人聽完點點頭。
其實多少錢都救不了了,即便最后他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志成有騙過他們,但想起那段為生活,為身邊朋友而拼盡全力的日子,那為此付出閃閃發(fā)光的汗水時,一定會閃耀的睜不開眼吧。
即使短暫,在那無可替代的珍貴時光里,能讓他們感受到重新拾起那份對生活的熱情,就欺騙他們一次好了。
外面雨水落個不停,雨季比想象中的還要漫長啊。老人把剛泡好的茶倒了一杯給志成,自己也拿著一杯。
志成端著茶杯笑笑說:“最近做夢有夢見媽媽,臨走的時候她嘴一動一動的,之后的每天我都在想,媽媽到底想和我說什么呢,等見到她一定要問一問。”
老人輕輕搖晃瓷杯,水不斷流動起來,慢慢產(chǎn)生一個小漩渦,一小片茶葉隨著漩渦不停旋轉(zhuǎn),就像外面的水洼。
時間不會停,有些人向前走了,有些人必須擔負著回憶活著。
“沒關(guān)系,我能活到死為止。”
人間的雨水漸漸多起來,河中水流不停地流動,交匯,產(chǎn)生一個個小漩渦。
是啊,水流產(chǎn)生漩渦,旋轉(zhuǎn),流動,不停地交匯,
這就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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