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成串兒似的你追我趕的往下落。

皇甫一看她滿臉淚痕，忍不住捫心自問是不是講話太兇了。

可壞就壞在他這張臉上。

他雖然生的好，但表情管理著實是全京都最差的人，那一絲絲隱忍的愧疚之色被立體的五官輪廓沖了干凈，黢黑的眼睛透出長久以來上位者的威嚴，看人時不怒自威。

陸昭昭被他嚇了一跳。

狗盆都不要了，也不敢哭了，想要問問他為何要尋死的心也消散干凈。

少主就是少主！

怎能容下人胡亂揣摩心思！

她只需要明白，他給她的暗示就好了。這次的事情也是個警醒，她萬萬不該再有這種揣摩主子心思的想法，不然少主隨時換人取他狗命也是有可能的。

她顫顫巍巍地以額觸地，三個急叩首：“少主饒命少主饒命！是昭昭近幾日看您不行，行事講話頗為張狂了些，奴婢這就下去找姑姑領罰！”

皇甫一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再講話時，突然有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你說誰不行？”

陸昭昭愣了下，一時間竟不知哪里說錯了。

緊急轉動所有心思也沒想到，情急之下，抱起狗盆連連道：“奴婢告退，奴婢這就去領罰！”

與此同時，手里的抹布也極快的動作起來，快讓人幾乎看不到她的身影。

一霎過后，地面光潔如新，房里也點上了他習慣的禪木香薰，只是沒了陸昭昭。

按照家規，被主子呵去領罰的奴才比普通犯錯被罰的奴才，懲罰重上一倍。

像她這種在少主房里伺候的貼身丫鬟，平時的月錢就比旁人多三十個銅錢，罰起來也會更重。

也就是說，陸昭昭今日要挨上二十個竹棍抽手心。

就她那雙奇特的小胖手，若真被人牟足了勁去打，怕是變成血肉模糊的大豬蹄都有可能。

想到這里，眼前的賬本跟爬滿了蟲子一樣，怎么看怎么亂，字跡也寫的烏漆八扭，皇甫一將這些本子一放，竟是徹底看不下去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心煩意亂到無法理賬，從皇甫家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天起，他似乎就和這些賬本成了一體，所以他很明白，不是賬房師傅的筆跡有問題，是他的心……有問題。

雖然她是無禮了些，總將對他的貪戀寫在臉上，掛在嘴邊，但也是他慣的……

因此，若要罰她，他也該領罰！

至此，心中種種郁悶豁然開朗。

好像回到了在龍閑寺修行的日子，做錯了事情，自當認罰！

只要肉tǐ上感到疼痛，心里便會靜下來，那些妄想燒他的心火，也不會再如執炬逆風般燙手。

按照規矩行事，哪一步都不會出差錯。

他慢慢起身。

因傷勢在上身心臟右側一掌處，關聯著全身經脈，所以進行大幅度動作時，還是會有陣陣疼痛感襲來，但已經不會二次出血。

雖沒了陸昭昭伺候，但他以往便是一人穿衣，所以行動起來還算快。

身上的白衣未脫，只是用蘇繡的寬腰帶束了身體，外披黑金色明紋袍子，出門后被秋風吹成一個大包在身后獵獵作響。

路過的下人看到這副場景，幾次欲上前詢問少主是否需要幫助，但無奈他的神情過于嚴肅，無形中喝退了一票下人。

但也不乏有眼疾腳快的，飛速朝玲瓏姑姑那邊跑去。